也不知是四月、还是五月里的哪一天。
凌晨时分,天边还是灰蒙蒙的一片,顾银韵就被从床榻中薅了出来,眼皮打着褶,莫名其妙地看向屋子里突然出现的一大群丫鬟婆子。
她们脸带殷切的笑意,绕着顾银韵说了好些乱七八糟的吉祥话,然后为她换衣梳妆、涂红抹脂。
任由她们摆弄了半刻钟,顾银韵才从早醒的晕眩中清醒过来。
她霍然站起身子,一手抄起矮凳。
看向满屋穿红着绿的仆婢们,作出要砸人的姿态来:“滚滚滚,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我滚出去。”
仆婢们面面相觑,脚下都没有动。
于是顾银韵“吭啷”把矮凳砸在了地上,紧接着凌空一踹,将矮凳踹了个四分五裂。
她扯下一截凳腿,目露凶光:
“好好好,连本小姐的话都不听了是吧?再不滚蛋,本小姐就让你们像这凳子一样,身首异处。”
很多时候,不论面对怎样的一群人,只要愿意静下心来同他们讲道理,大多都是说得通的。
但更多时候,特别是当你没有那么多耐心的时候……
武力威慑,往往要比翻弄唇舌更为简单好用。
顾银韵凶相毕露地砸毁凳子时,满屋仆婢便已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而当她举起凳腿要打要杀……
仆婢们更是一刻不敢多留,纷纷逃出屋外。
过了好一会儿,婉秋才焦头烂额地跑进屋子里,烦乱地问向顾银韵:“小姐,这又是何故?”
她为顾银韵擦干净手上的木屑,又为她重新梳理了松散的发髻。
侍奉周道,话语里却带着埋怨:“都到这种时候,小姐,您就别再给奴婢添乱了。”
“什么时候?”
顾银韵抬眼看她,心不在焉问道。
婉秋叹气:“自然是您出嫁的日子,小姐。”她忧心忡忡,“到了三皇子府,没有奴婢跟着,您可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了。”
“那你为什么不跟着我呢?”
顾银韵垂眸看着自己寇丹红的指甲,百无聊赖地拨弄了两下。
“奴婢当然也想跟着您。”婉秋道,“只是,奴婢就要与晟夏成亲了,理应与晟夏留在翊府的。”
“不过小姐,您也不要太过担忧。公子亲自给您挑了陪嫁的丫鬟,各个老实听话,等到了三皇子那边,您也不愁没有自己人用了。”
“自己人?”顾银韵嗤笑一声。
蛇鼠一窝罢了,哪里有什么自己人?
“小姐……”婉秋蹙眉。
“不必说了,出去吧。”顾银韵摆摆手赶她走,肩膀没精打采地佝偻着,像是认命了,“不是还要梳洗打扮吗?去换方才那群人进来。”
婉秋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深深叹息了一声,听顾银韵的话退了出去。
新妇出嫁,是要做许多准备的。
虽说顾银韵之前嫁给过季寰,算不上是新妇,但是那次出嫁,她还不曾来到这个世界。
所以这次结亲,对她而言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真是讽刺。
凤凰金冠,珠钗环佩。
在各类金丝玉饰的装点下,顾银韵宛若皎皎圆日中尾羽璀璨的一只凰鸟,明艳不可方物。
就连为她梳妆的丫鬟见了,都要惊讶地低呼连连——
“小姐,您可真漂亮。奴婢敢说,全京城再不会有比您更美的新娘子了,就是您总耷拉着眉眼……”
垂头丧气的,再明艳的容貌,也要黯淡几分。
“笑不出来。”顾银韵意兴索然,直言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