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缜替他擦了几次,却总像擦不尽似的。瞧在眼里,跟叫人揪着心肝一般,跟着六神无主起来。纵然秦疏安稳下来,他也舍不得把人放回去,于是抱着人足足坐了一夜。
秦疏不是轻易就退却放弃的人。然而再强韧的坚持也会有软弱的时候。这一次是真的委屈之极。
敬文帝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响起。字字句句骂他无耻下作,骂那孩子是孽种,他从未想到过那样的词句会出自敬文帝之口,然后加之于自身。
他想辩解不是那样,想说自己并非贪生怕死,并未投敌卖国。然而张了口却发觉自己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向前膝行了几步想去抓住敬文帝的袍角。手中却空空如已。带眼见敬文帝退开了一步,冷冷看着他,那目光中的鄙视嫌恶刺得人不寒而粟。仿佛如两柄尖刀,将要狠狠刺穿他的身体,生生把肚中的孩子拖出来罢休。
“不要……”秦疏喃喃挣出声音来,忍不住伸手要去护着肚子。才略略一动,却被人抓住了。
“你醒了?”一人带着惊喜的声音道,又小心翼翼问他。“不要什么?”
秦疏睁开眼,易缜拉了张椅子趴在床边,脸上还有些睡意,然而却警觉得很。
梦里刻骨的悲伤还未退去,昨夜似乎有人一直陪在身边安慰的情景也还隐约记得,秦疏怔怔看着他,一时不曾说话。胎儿大约是被饿了一夜而十分的不满,刚刚又踢了他两脚,肚子是真的在隐隐闷疼,忍不住微微蹙起眉心。
易缜看出端倪来。将手探入被里,在他肚子上轻轻揉了揉,轻声道:“宝宝最乖,不要踢爹爹,以后让你骑大马。”那孩子可不怎么买他的财,往他掌心里又踢了一脚,易缜失笑,又似模似样的哄了两句,回头对秦疏柔声道:“你也饿了吧,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他难得的体谅,绝口不问秦疏昨夜做了什么恶梦,只是对着秦疏认真道:“我在这儿,你不用怕。”
秦疏推开他放在肚子上的手,轻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易缜微微一愣。见秦疏不说话,随即笑道:“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去倒杯水。”
秦疏瞧着他出去,默默的伸手去安抚腹中躁动的胎儿。他那句对不起,却是因易缜对这孩子的态度而说的。想起敬文帝的话,不由得猛然一僵。
他才略略一动,只听叮当的一声。秦疏讶然,只见腕上不知什么时候系了个铃铛,竟然两手上都有。
而随着这一声响,易缜在屏风后探头:“你不要动,要什么我来拿。”
见秦疏默默打量那两个铃铛,只讪讪地笑。“我怕我睡着了没听到响动,所以……”
秦疏瞧着那铃哑口无言,这不就是猫铃铛么,亏他想得出来。然而这时也没力气计较,瞧了一阵放下手来,摸着肚子勉强挣出一句话来:“我饿。”
易缜得令,心甘情愿地出去张罗。
却不知秦疏面上平静,心里却是漫天的惊涛骇浪。有一句话,他到现在才想明白。
孽种!陛下口口声声骂这孩子是孽种。
纵然非他所愿,他被燕淄侯所强是事实。只因为此药绝对有效全无万一,他一心认定这孩子是陛下血脉。可如今陛下嫌瑟他过住不堪,连带的憎恶他腹中胎儿,这孩子日后将以什么面目自处?
再退一万步讲。如果……如果这孩子是……
那么怎么办?
杀……杀了它吗?
腹中胎儿似乎知道他心所想,十分不满的重重踢打了两下。这孩子十分活泼好动,仔细分辨的话,已经能摸得出那儿是头那儿是脚丫。
可,万一不是呢……万一……
秦疏脸上血色尽退,任由心腹之中有如痛断肝肠,也不想伸手去安抚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