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居安的不安恰是柴冬梅的烦恼。
当天晚上,柴冬梅就去找裘民风,直言常居安想留任青屏的想法。
裘民风早就知道常居安与蒋耕耘貌合神离,对柴冬梅说:“过一阵子我就可能退休了,青屏的官场棋局不好走动,关系网历来错综复杂,而我已经陈年刀钝,单靠我一个人的手法很难破解。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居安的事情何去何从,主要还得靠他自己啊。”
谁知,听到这话,柴冬梅的手慢慢放到裘民风膝盖上,好像欲抱佛祖大腿,一边幽怨地说道:“当初如果没有干爹提携,居安不会平步青云走到今天,现在,居安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在青屏学习,没有干爹在后面支撑,居安很难站稳。省委张铠铭书记不是你的老朋友吗?只要你递句话,居安就会少走好多弯路。离开你,居安眼前一抹黑,更别说有没有前途。”
觉察柴冬梅手心的力量,裘民风干涩的眼神扫了扫她的手,沉思片刻,说道;“这是佟书记的意见,还没开会研究呢。再说,只要居安急流勇退,干净利索离开青屏也未必是件坏事。”
柴冬梅一惊,“干爹听到什么动静啦?”
裘民风说道:“有人将检举信寄到省纪委了。我问你,逯敏雅是不是参股搞一个化工厂?那厂子不顾环保,往地层排废水不说,还将检举人致残了。这件事情让人捅到省里,张书记也知道这件事情。”
柴冬梅听后嘟哝:“那群小老百姓闲着无事,苍蝇似的,整天闹闹哄哄,他们的话能信吗?要信,也只有你才信,因为他们是你的老乡。”
“老乡不老乡的,与工作侧重点没有关系。你先告诉我,你那个外甥女逯敏雅,有没有串通化工厂老板,一个叫殷波澜的南蛮子,干这种断子绝孙的缺德事?”
说着,裘民风的表情不禁严肃起来。
柴冬梅可不吃裘民风这一套,见裘民风动真格的,她爽当撒扬几分风韵,扭几扭腰肢,又摇几摇裘民风的大腿,喊冤叫屈:“我在单位整天累死累活,哪里知道下边的事情,天都要塌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告诉我,你不说拉倒,反正天塌有你顶着,谁让你是干爹。倚老卖老!哼。”说罢气呼呼地站了起来。
气是佯作。
一阵耍嗲卖乖,反是吹皱裘民风心湖微澜。
裘民风眼神不再枯干干的了,微微一笑,抬手捏住柴冬梅手腕,说道:“坐下,快坐下,瞧你都快到五十岁的人了,耍起脾气来还像个小屁孩似的。”
话间,语气最重的当属“五十岁”和“小屁孩”两个短语,听起来相互矛盾,褒贬难辨。
柴冬梅不爱听这话,娇嗔地啐了裘民风一口,“嫌我老啦?那你十几年前为什么不说?早说了,我好有思想准备。”
说话听声,鸣锣听音。裘民风混迹官场多年,一不小心,难免做出荒唐事,这一听徐娘半老的干女儿幽幽怨意,他的一只手忙抬了起来,想示意柴冬梅住嘴,却坏坏地笑了笑,皱巴里带着骄傲,没好意思张口,滞空少刻,那只手顺势衰落到柴冬梅的大腿上。
这一搭到干女儿的腿上,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衰落的呢?
“好吧,好吧,告诉你吧,冬梅,检举信是魏奇菲写的。居安嫌位子不够高,想越俎代庖,取代蒋耕耘,可人家魏奇菲不嫌矮啊。青屏这锅粥就是粘稠!”
柴冬梅一愣,“哦?怎么会是他?!”
常居安与蒋耕耘貌合神离由来已久,柴冬梅早以为蒋耕耘暗遣手下耍阴使坏,却不料是魏奇菲从中作的梗。
裘民风说道:“青屏市政府几个副职当中,就属魏奇菲权力最大。生米恩,斗米仇啊,权力游戏也是这样。”
话有几分道理,听得出来,此乃他裘民风经验之谈,官场感悟啊。
又听他说道:“居安的敌人不止一个。冬梅啊冬梅,当下,你得看清形势。最大的敌人,总是先让喽啰出手,等到对手体力消耗差不多了,他才拔刀。这个敌人,你和居安都是知道的。当下,你俩务必保持镇定,别急于出招,后发制人一招毙命乃大智慧。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这老头儿兵法熟稔,朗朗上口,字字用心,像位私塾先生,故意装逼也未可知。
继而又道:“以后,你叫居安走路多看看鞋底,可别踩着狗屎了。还有,明面上,别让他跟孙正道走得太近,太近了,佟伟业会不高兴的。”
柴冬梅也是官场油子,却是故作虚心,说道:“哦?知道了,谢谢干爹。”
裘民风说道:“官场上的事,不能用常人思路推理。将军额上可跑马,宰相肚里能撑船,这件事情先搁在心里吧,记住,认准你的主要敌人,后发制人一招毙命,这是大智慧。”
“嗯。”
柴冬梅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天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也不知道居安急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