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朝歌一袭玄色衣衫,双手负后而立。当年皇祖母战败,不得已将母亲和小姨仓皇送出,华国被灭。而这笔财富乃华国历代皇族积累下来的,当初顾恒之翻遍华国的每一寸土地都未曾找到,谁能想到竟会藏在了东煌国的境内。只是,隐藏之地如此神秘,又因年代久远,于他们而言,亦是麻烦。
“只可惜当初祖母战败得太过突然,还来不及把宝藏的信息传递下来,便已罹难”,燕朝歌半眯着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泛魄山,原氏后人终于来了。
厉家别院占地极广,方圆竟达十几里,难怪富甲天下。每位刚踏入别院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生出这样一番感慨,就连在院内行走,也是由小厮或仆妇抬着轿辇而行。
如今这里成为了女帝和厉澜之成婚的场地,自然是装扮得富丽堂皇,华彩炫目,满眼望去,大红色的绸缎装点了整个院子,地上铺着亮红色的蜀锦,大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在黑夜中尽显暖意。
宾客们自中门而入,分左右两边而行,有专人引入宴客厅。
此番宾客众多,女帝下令,男宾与女宾分开,按照尊卑有序,自里往外排列而坐。沈月明虽是女宾,但不仅是大显的特使,更是超一品亲王之尊,自然也与萧简、燕朝歌等人坐在了头号贵宾席上,随旁落座的还有秦南宇等一干人等。
秦南宇的母亲杨见楼,乃大显含章长公主与东煌晟王爷杨烈之女,也是女帝的姑表兄弟。此番前来,他一早便去拜谒了女帝,见面后才得知,当年杨烈回到东煌后,也未曾与他人结为连理,终日里闭门不出,郁郁寡欢,不出三年便一病不起,撒手西归。
杨烈是秦南宇的外祖父,听到他落得如此境地,又想起外祖母终生未再嫁,孤寂走完一生,心中不禁有些唏嘘。虽与女帝是姑表亲,但两人素未谋面,感情并不深厚,遂寒暄了几句,秦南宇便告辞离开了。
沈月明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知他心中不虞,不由拍拍他的肩膀,道:“斯人已逝,往事已矣,你别想太多了。瞧,这里都是果子酒,实在寡淡得很,本王从渭城带了几瓶上好的桃花醉,待会儿宴会结束后,咱们喝几盅如何?”。
萧简坐在她身旁,听了这话,有些微微侧目。秦南宇素爱饮酒,见沈月明如此说,顿时喜上眉梢,脸上的阴郁之气也一扫而空。
未时三刻,婚礼起乐,绵延数里,尽是丝竹管弦之声,好不热闹。
八人大轿自远而来,珠帘蔓垂而下,硕大的珍珠散发出银色光辉,在渐浓的月色下,愈发显得耀眼。厉澜之轻纱蒙眼,一袭火红色的喜服更衬得公子颜如玉,陌上清秋。
东煌乃女子执政,厉澜之是嫁入皇家,女帝娶夫自成一段佳话。只见她身着亮红色长袍,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高高盘起,更显得剑眉星眸,贵气逼人。只见她手执红绸,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在最前面,迈着小心翼翼的步子,还时不时地停下来等等厉澜之,眉眼处暗藏着说不出的欢喜,厉兄,你的二弟,终于回到你的身边了。
俗话说喜闹新婚,但女帝毕竟是一国之尊,君威赫赫,众宾客也不敢闹得太厉害,只把贺喜的话儿一说,酒过三巡,夜色已深,人群便渐渐散去。
硕大的明珠点缀着布置得喜庆吉祥的新房,如臂膀粗的龙凤红烛正燃着盈盈的火光,映衬得满室流光华彩,如梦似幻。
新人并肩坐在婚床上,红裳清亮,缀在衣衫上的各色宝石,在橘黄色的烛火映衬下,闪烁着点点荧光。女帝双眸含笑地看向坐在身边的厉澜之,想起当年游学时的种种过往,心中充满了暖意。
她抬起手来,刚想要抚上他的鬓角,孰知厉澜之微微偏头,恰好错过,女帝不由一愣。
眼盲之人,最是耳聪,厉澜之定是听出了她的声响,故意避开,他终究还是不愿意。只可惜如今他双目已盲,无法再看到她的容貌,自然不知道自己心中一直挂念的人,就在眼前,正所谓,咫尺,亦天涯……。
女帝知道薛临竹是两人之间的心结,只是如果真相曝光,薛临竹的身世便瞒不住了,此事必会成为朝中某些人的把柄,这其中还会牵扯出母皇和父后之间的隐秘过往,涉及皇家血脉传承。如今朝堂暗潮涌动,局势晦暗不明,她实在不敢,也冒不起这样的险。如今,只盼你,终究能明白吧。
轻轻地抿了抿嘴唇,女帝言道:“天色不早了,你我夫妻二人不如先饮下这杯合卺酒”,她将手中的酒杯递了过去,不小心触碰到了厉澜之的手指,他竟如同躲避洪水猛兽般地倒向一边,险些摔倒在地上,女帝脸上划过一丝无奈,只得讪讪地放下手来,看来今晚这杯合卺酒怕是喝不成了,杯中酒仰头一饮而尽,满是苦涩。
“皇上可是要歇息了?”,厉澜之突然开口问道,他的声音清冷好听,吐息间似有梨花轻绽,女帝循声看去,只见他面色微冷,嘴角不自然地下垂,右手死死地捏住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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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鉴行眸色一暗,心中苦意更甚。
也罢,来日方长,女帝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道:“你且先歇息吧,朕还有一些公务需要处理,晚间就在书房歇息了”,一边说一边起身,还顺手从床榻上拿起一张薄毯盖在厉澜之的身上,笑道:“山间夜凉,你穿得太单薄了些”。
厉澜之侧耳微听,脚步渐渐远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慢慢地靠在榻上。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精巧的小盒子,锁灵花,二弟,你且等着,为兄一定替你报仇。
贵重浓郁的檀香从鎏金云纹鼎中缓缓升起,桌上喜庆的龙凤烛如珠泪下,只听,“啪”的一声,烛花开了……。
“走吧,阿简,这礼也成了,堂也拜了,酒也喝了,夜深了,咱们早点回去歇息吧”,沈月明还没说完,便仰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脸上还有一丝意犹未尽,啧啧,这至少是三十年的女儿红,真是好酒啊。
两人刚走出院门,只见燕朝歌一袭玄色衣衫站在那里,暗夜风起,衣带翻飞。三人自幼相识,少时相伴,想当年拂堤杨柳,深夜唱酒,数次死里逃生,共御强敌,生死同舟,可如今相对而立,竟半晌无话。
如今一个是叛国而逃的新国帝君,一位是身世离奇的御政王,还有一位是累代效忠皇室的将门之后,孰是孰非,正邪黑白,谁又能说得清楚?辩得明白?总归是阴差阳错,恩怨纠葛太深了,沈月明负手而立,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燕朝歌见她如此局促不安,心有不忍,便长叹一声,问道:“陛下还好吗?”,他问得自然是燕同律。
“情况不是太好”,沈月明低声说道,燕朝歌点点头,又道:“幽冥碧乃天下奇毒之首,自是不易化解。虽有龙蔓葵暂时压制住,但没有青繁缕的药效化解,亦是枉然”。
沈月明闻言,便知他对燕同律的病情十分了解,心中不由暗自心惊,看向他的眼神中隐有一丝警惕。燕朝歌少时虽放荡不羁,洒脱随性,但毕竟经历了剧变,又做了两年帝王,焉有不知道沈月明的意思?如今一见,不由心中一痛,世间还有什么比被自己昔日恩深义重的兄弟,或者心上人猜疑,更加诛心的呢?
“阿月,青繁缕在东煌皇宫的消息,便是他告诉我的”,萧简突然开口说道,“这些年,我一直与允之有书信往来”。允之是燕朝歌的表字,他们都曾拜在沈祺门下,这件事情沈月明是知道的。
夜风渐起,银色的发带被高高吹起,“你这次真的只是为了华国的宝藏而来?”,沈月明轻声问道,既然两人私下往来密切,之前萧简说起燕朝歌此番前来是为了华国的宝藏,如今看来自是所言非虚。
点点头,燕朝歌道:“华国的宝藏原本就是皇祖母留下来的,大晋地处北域,资源贫瘠,天气恶劣。再加之建国不久,根基不深,如今正是百废待兴,民生贫寒,若是有了这笔财富,便可让百姓不再遭受旱灾水涝之苦,重振经济,把酒桑麻”,顿了顿,他看向沈月明,眼里有着从未见过的认真,道:“阿月,我虽是不得已叛出,但却未曾做出过违背良心之事,过往种种,便让它去吧,我们还是好兄弟,好朋友,你看,成吗?”。
沈月明有些愕然,呆呆地望着他,耳边又听见他说道:“朕在此起誓,只要大显不犯我,两国便永无交战之日,如有违背,当万箭穿心而亡”。
此乃重誓,燕朝歌贵为一国之君,能够如此,沈月明心中颇为感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喷薄而出,眼角微有湿意,她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真是如此,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萧简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如墨的眸子幽深暗芒,他开口问道:“对了,允之,你在信上说过,能够这么快得知宝藏的下落,全凭了青石先生。而且,当年贤亲王能够攒下这么大的家业,他也出力不少,他究竟是何方神圣?这次可随你前来?”。
燕朝歌闻言,脸上有些古怪,他挠了挠头,嗫嚅地说道:“这位青石先生嘛,其实你们也认识,就是咱俩的师傅,阿月,你的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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