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相爷真是好盘算,说服各方势力支持自己的外孙,女婿是皇帝,外孙也是皇帝,无论什么结果,裴家都立于不败之地”,沈月明拍了拍手,称赞道。
裴修摇了摇头,说道:“沈侯,裴家没有你想得那般不堪。老夫方才提到的法子,虽说不是万全之策,但对于各方而言,却能将损失和风险降到最低”。
自古兵不血刃,不战而屈人之兵,便是最高明的兵法之道,广陵帝身中剧毒,处理政事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极容易导致大权旁落。如今谢云徵虎视眈眈地在一旁觊觎,其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眼下,对立的两大阵营已然形成,大战一触即发。一旦内讧,不仅会极大地消耗国本,而且百姓必将饱受战乱之苦。她记得上个月工部的塘报,南安道和巡尧道皆遭遇特大洪水,导致百里长堤被冲毁,千户房屋被洪水卷走,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甚至出现易子而食的现象。
她还记得,户部尚书韩栋为了筹措赈灾的银两,几乎愁白了头发。先帝晚年,安于享乐,挥霍无度,国库早已所剩无几。广陵帝继位之后,战事不断,天灾亦多,再加上皇帝龙体一直欠安,无暇顾及国事,国家财政赤字持续扩大。
战乱起,最苦的永远是黎民百姓,这个社会的最底层。
裴相方才提及的,由顾命大臣辅政,相互制衡,互相牵制,避免一家独大,确有几分道理,再加上裴修本人不仅是三朝宰辅,更是德惠帝的老师,于政途和治国之事颇有建树。
“其实,于百姓而言,他们的愿望最是简单,吃饱饭,穿暖衣,家有余粮,户有牲畜”,裴修叹了一口气,说道:“至于当政者是谁,没有人去关心”。
“沈侯爷,当初沈氏先祖从军,立誓为国尽忠,他们守护的难道不就是天下苍生,黎民百姓吗?”,裴修霍然转身,一字一句地问道。
想起沈氏祠堂里,一座座神主牌位,一盏盏长明灯,沈月明忽然闭上了眼睛,一种凄凉和莫名的悲伤从心底蔓延开来……。
过了半晌,她突然想起一事,睁开眼问道,“看来,相爷与御政王殿下已经达成协议了?他同意退让?”,萧简是宣仁太子的嫡子,若非中途出了变故,按照德惠帝留下的遗诏,他早该是皇帝。
先太皇太后耗尽毕生精力,终于收集了诸多证据,来为萧简正名,就算是以严苛闻名的宗人府,也不得不承认了他的身份,被封为御政王,位列超品亲王之列。一旦广陵帝驾崩,第一皇位继承人便是萧简。
坦然地点了点头,裴桓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沈月明打开一看,竟是一份退位诏书,她认出是萧简的亲笔,文中写明,御政王萧简自幼孱弱多病,无力主持朝政,自愿让位于皇太子燕云曦。
沈月明有些愕然,惊讶于萧简居然这么轻描淡写地将唾手可得的皇位,拱手让出。裴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殿下写下这份诏书之后,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必须护你周全,不得有半分闪失”。
听了这话,沈月明心中五味杂陈,问道,“所以,相爷是受人之托,前来救本侯的?”。
裴修走上前几步,答道:“其一,是为了护侯爷周全;其二,方才老夫已经说过了,实乃有事相求”。
“本侯不过是一个阶下囚,怎劳相爷有事相求?”,她淡淡地说道。
“自第一代护国侯沈通起,沈氏一族在我大显军中的威望日盛,无论是隶属皇帝直接调动的十一卫,还是各地方州县的卫戍部队,许多将领都出自沈家旧部,颇有香火之情”,裴修沉声说道,“再者,沈侯爷征战沙场多年,一举收复寒江关,又平定了安王宣王之乱,战功赫赫,在军中颇有威望”。
“所以呢?”,沈月明冷笑道,“虽说我们已经将风险降到最低,但终究是一场政变,自然少不了有冲突”,裴修说道,“所以,想借沈侯爷在军中的威望,安抚军心,减少流血事件的发生,以最小的代价完成和平过渡”。
裴修此举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毕竟沈月明与陛下自幼一起长大,交情匪浅,若是她能出面劝说,或许别人会以为是陛下主动退位让贤。否则,大显军中战功显赫的军侯并不止她一人而已。
沈月明聪慧至极,转眼间便想明白了裴修的考量,心中暗骂一声,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联盟已成,裴修也爽快地将计划一一告知,当得知平东卫全体倒戈之后,沈月明眉间一跳,没想到叶乾父子也卷入其中,“对了,忘记告诉侯爷,一旦起事,还请侯爷前往皇宫的西北角接应,神武卫将为义军打开禁宫之门”,说到最后,他突然说道。
没想到,任凤池也入了局。
每一步棋,都算得如此精准,分毫不差,裴修是绝对的高手。在这一刻,沈月明心中居然有几分庆幸,幸亏是友非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