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样写字根本不可能读清内容,笔画简单还好,稍微一多就麻烦了。孟戚显然不是那种能把字写得端端正正,半笔不连的人。
墨鲤无可奈何,只能换成自己在孟戚手上写字,顺带比手势。
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过了一阵,墨大夫总算明白了孟戚的处境。
听不见声音,看不清东西,或者说——只能看见他。
墨大夫的耳廓莫名地有些热,他也顾不上管了,因为仔细号脉之后并无发现,他只能先去熬药。
离开野集的时候,墨鲤把小瓦罐也带上了。
虽然占地方,也沉了点,但能派上用场。
墨鲤没有走远,他就在孟戚视线范围内熬药,打水还是他们一起去村里找的井。
井口有石头盖着,井水倒没有什么异味,只是水少得可怜,大概只能供得起四五个人的用度。
村里没有明显的破坏痕迹,都是年久失修后的坍塌,破屋内也没能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倒像是多年前雍州战乱的时候,这个村落集体迁走了,后来虽有人想在这里落脚,也因为缺水放弃了。
墨鲤随手捡了一些腐坏的木料,就回到祠堂生火。
孟戚镇定不乱,从他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他面对的麻烦,他甚至不再盯着墨鲤不放,脊背挺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在他眼前浮现的幻象。
有些人他认识,有些人他早已忘了。
闻着逐渐弥漫的药香,熟悉的名字在心头一掠而过,扭曲的幻象变得平缓。
随着记忆断断续续的浮现,他确定了——身为楚朝国师的孟戚,其实是知道自己身份的。行军打仗路过白沙河时,他跟旁人起了分歧,而李元泽没有采纳他的策略,于是心里十分生气,溜出了帐篷跑到隐蔽处变回原身,挖了个坑躺进去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夜,怒火全消。
因为有暴露的风险,这种事他并不常做。
沙鼠的原形也没有什么用。
除了小、好藏,偶尔可以偷听到旁人说话。
——这事武林高手也能做到,用不着变成鼠。
再说变回原形的时候,他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连护住自己都有点够呛。
被山猫追、被蛇咬、被黄鼠狼叼,还被一窝田鼠撵。
谁让这只沙鼠胖呢,一看就很好吃。
当然那些眼瞎的小东西们,都被忽然变成人形的胖鼠收拾了,这种摇身一变成为它们无法抗衡的“巨大存在”,感觉怎么那么有趣呢?
孟戚闭了闭眼,他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忽略了。
头痛,想不起来。
人有父母,妖应该也不例外。
可他不记得这些,沙鼠在中原可不常见。
幻象与记忆并非依照时间顺序出现,它们七零八落的,有些是重要的事,有些就像骑马路过所见的景色。
一时见大雪纷飞,一时又见菡萏满池。
矮树野坡,河渠城郭。
北地塞外,秦淮酒家。
他也曾有过朋友,看似无话不谈,大醉一场终归陌路。
药味越来越浓,草药的气味逐渐变成一种令人舌根发苦的涩。
孟戚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拍了拍,他睁开眼,就又看到了墨鲤。
他眯着眼睛估猜了下瓦罐的位置,然后顺着墨鲤的手掌摸到了。
有些烫,凑近之后觉得更苦了。
孟戚皱着眉头喝完了药,眼前的幻象终于停歇了,慢慢凝固,又顽固地不肯消失,看起来像是融化的蜡。
“现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