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索怀恩道:“我们已经出关了。”
我一惊抬头,又隐约听得四周车马声不绝,似是身处一个车队,想了想道“你混入了贡使商队?”
其时域外商人常以贡使的名义,通过丝绸之路与当朝互通贸易,以马匹、骆驼、钻石、卤砂、宝石、地毯、纸张、金银器皿、宝刀等来换取大明的瓷器、丝绸、布匹、棉花、花毯、茶叶等。回人善营利,虽名朝贡,实图贸易,只是当朝对贡使入关约束甚是严格,每一使团进入嘉峪关时,必须出示关文,并逐一登记,不能随意入关,无关文者或超过关文所载人数者不得进出,且不能携带国人出境,索怀恩是如何做到的?
索怀恩却似乎不以为异,只淡淡道:“该使团进关时三十五人,出关时依旧三十五人,不过有三人感染时疫病死异国,就地掩埋,咱们使了些银子,换个装扮,填了那空出的名额,也就得了。”
我冷笑道:“这时疫来得倒巧。”
索怀恩无动于衷:“是啊,很巧。”
门帘一掀,我昏倒前看到的那黄瘦女子钻进车来,她抹去易容,虽然仍是高瘦,但浅褐的肤色健康明朗,双目大而明亮,眉毛浓黑,五官英朗,冷淡的目光看我一眼,对索怀恩道:“少主,前方有人联络。”
便见索怀恩目光一亮,喜道:“塔娜,是哪路?”
塔娜却犹豫了下,看了我一眼。
我略一思忖已明了,笑道:“想必不止一路?坤帖木儿,马哈木?”上上下下扫视他一圈,“看不出来,北元的大汗和太师都很看得起你嘛。”
塔娜很是不满我轻佻的目光,鼻子里重重一哼,高傲的睨我一眼,“当然,索恩少主是草原上最凶猛的雄鹰,黄金家族杰出的骁勇后代,十六岁便成了咱们大元最负盛名的勇士,这样的英雄,谁敢不敬?”
我笑吟吟的看着她,不出意料的听见索恩一声厉叱:“塔娜!”
塔娜呆了一呆,才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脸色刷的一白,咬了咬唇,扭头冲下了车。
一阵扬鞭策马之声传来,瞬间远去,隐约感觉到沙尘扑打到车帘上,这烈性女子,想必以狂奔怒叱的方式,去出气了。
我懒洋洋看着索恩,“索恩啊,你也忒小气了,人家除了你的名字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呢,你紧张什么?”
索恩的眉毛低低压在眼上,如鹰般的利锐双眼里冷光一闪便没:“郡主,还望你高抬贵手,塔娜是直心肠的草原女儿,万万不是你的对手,你从她身上获取情报,若累得她受责,你于心何忍?”
我奇道:“怪哉,你是她的少主,是否责罚她全在于你是否怜香惜玉,怎生拉扯到我身上来了?你若心疼,不骂她也就是了,忍不忍全在你,与我何干?”
索恩冷笑着看我:“南蛮子的女子,就是奸诈!”
我笑:“彼此彼此,比起草原雄鹰,还差着些儿。”
他窒了窒,道:“这些阴私伎俩,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凡事因必有果,饮啄莫非前定,若不是你父在彻彻尔山活捉我父后大肆羞辱,致他愤而自杀,又怎会有你今日羁索之苦?”
我不以为然:“对战沙场,各凭胸壑,总有胜负之分,当年伐元之战,我父真刀真枪胜了你父,既然战败,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他畏懦自杀,咎由自取,你却将这旧帐迁怒无辜,这也是敢作敢为恩怨分明有担当的草原雄鹰做派?”
“啪!”一个耳光恶狠狠甩过来。
我偏头一让,仍被掌风扫及,脸颊上火辣之感大盛,想必红肿了一小片,这恶狼,下手的力气还不小。
阴狠的看着我,索恩道:“朱怀素,你最好识时务点,收拾起你的毒舌利口!否则我要你死得很难看!”
我挪了挪身子,往车壁一靠,满不在乎道:“你尽可以试试。”
索恩眉毛一竖,眼中怒气一闪,正要上前,却突然停住,上下看了我一眼,深深吸一口气,已平静下来,忽地一笑:“你想激怒我?想图痛快一死,还是盘算着什么别的诡计?死心吧朱怀素,我带你出关极其隐秘,现在你那些人想必还在北平城满城搜索,哪里想得到,他们的怀素郡主,已经到了关外草原,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掀帘而出。
我微微冷笑,眼底却泛起遗憾之色。
刚才……刚才若他怒极冲至我身前,只要再进两步,我就可以……
可惜。==
马车辘辘前行,黑色窗帘,遮没日月昼夜。
我闭目调息,发觉真力到了丹田处便沉郁滞涩,无法上行,便知道那墨里的药物,当是克制功力那一类,毒性倒没什么,想了想不由苦笑,看来日后作画,当改了吮笔的习惯了。
衣服已被换掉,银丝,照日剑自然也落入敌手,现在,只剩了最后一样几乎不能被称作武器的武器----我的指甲。
指甲里,几点极细微的星芒闪动,不凝足目力去看根本无法发现,自从那次和贺兰悠摊牌之时,我为了防备他在指甲里留了机关,便一直没取下,燕王府危机不断,小心总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