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退下吧。”
萧婵摇羽扇,隔亭台水帘看那个装模作样的“谢玄遇”,而对方也在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待萧婵做了个手势、让他进来之后,那素白衣袂的身影就洒洒然穿过淅沥作响的水帘,停在她床榻边,规规矩矩行礼。
在此之前她就将紫玉悄无声息收起,等人散尽了,就让那肃立的男人抬起头。
他抬头,目光对视之际,萧婵转过眼神,轻笑了一下。
“像么?” 对方顶着谢玄遇的脸,眼神却自带一段风流,和某人截然不同。她仔细回想在梦里的感觉,却只能想起片段点滴。但那种真切炽烈,不是假的。
“敢问这位……如此大费周章,所图何事?” 她继续打量他,越看越觉得这皮囊生在别人身上实在有趣。毕竟谢玄遇是个玩不起的人,但此人不一样,此人看起来不仅玩得起,而且比一般人都玩得起。
“若是单为了要本宫的命,又何必牵连无关之人。谢……你们叫他什么?”
对方还是笑着,像在看什么有趣的事,启唇之际却不无嘲讽。
“首座。”
“喔,首座。” 萧婵继续摇起扇子。“他很厉害么?”
“殿下说是何种厉害。” 对方仍旧躬身,那清俊眉眼在他身上多了婉媚,忽男忽女。她忽而看得呆了,听见他又戏谑地开口。
“若说是修为,那么首座远在我等之上,天资卓越,道心坚定,不染尘埃。但若说是其他……” 他笑:“殿下知道的,我未必知道。”
萧婵用扇子遮住下半张脸,只剩眼睛。她眼睛生来冷清,不笑时候格外淡漠。现在她就用这双冷冰冰的双目看着对方。
“若本宫说,本宫也未必知道呢。”
对方唇角微动。
“何意?”
“若本宫说,缘何本宫一眼就认出了你是假扮的,乃是因为谢御史他根本就与本宫没那么亲近呢?梦里所思所想,不过是梦罢了。有些事,永远成不了真,也不该当真,不是么。”
对方沉默了。
在对方的沉默里萧婵读出许多意思,握着扇柄的手心微微地出了汗。如果这不知底细的刺客在此时此地动手,她未必能逃脱。新朝刚立,还有多少事没做完?早知道就……
她在此时此刻想到元载。早知道,就应该把后事安排给元载,让他接下大梁江山。可他会答应么?大梁这帮悍臣,仅凭东海国的声威,足够震住朝堂、震住四邻吗?她心弦飞转,又惦记起不知乌孙公主有没有听懂去搬救兵的暗示。羽林卫亲兵最近的就在宫苑外,但此人穿着外臣的衣裳不靠诏令就能长驱直入禁苑,靠的是惑人之术。
惑术、巫蛊。最强大的术士,能改变旁人的梦境,令其梦见所思所想,乃至让两人梦境相通,也能让千军万马陷入疯狂。
而这样强大的人,竟为隐堂所有。
这念头出现之时,她连自己命在旦夕的事都忘了,只剩下一个想法——拉拢他。
“若本宫说,本宫觉得谢大人甚是无趣,你却甚是有趣呢?”
她把扇子挪开,从遮挡光线的轻纱里伸出手,朝他勾了勾。
对方见状就起身,往前走几步,走到榻前,半跪下去。萧婵伸出珠帘的手就捏住他下颌抬起。轻纱吹拂间,她看见对方眼里的迷离幻光。在幻光里,她竟恍惚中看见了谢玄遇本人。眼神清高不屈、半跪在她面前被捏着下颌,却没有沉溺其中的意思。
等等,谢玄遇算什么,凭什么让她如此在意?
萧婵俯身,半跪在地上的男人就抬头。唇角相距咫尺,远远看去,就是个耳鬓厮磨的姿势。她在他脸上流连,却迟迟没有吻下去。
“殿下。”
那人笑,连声音都相似。
“何必流连俗世,贪欢行乐不好么?在下修的是三重琉璃境之法,只要愿意,入梦者可舍去万般痛苦,永留梦中。”
“这么好,你怎么不留。” 萧婵也声音魅惑。
“琉璃幻境尚无殿下相陪,叫我怎么留。” 男人手指攀住她摸脸的手,声音更低:“只要殿下愿意,我可变成随殿下喜爱之人。不过……这张脸,殿下果真已看腻了么?”
她看着那张极尽精致的脸,如同雾里看花。哪里都像,却哪里都不像。终究她难以欺骗自己。
“看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