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先王,受尽了夏台幽囚
叹先王,吊民伐罪会诸侯
我只说,三宗享国能长久,
又谁知,六百年来成一梦!
求岳想起他在天蟾舞台,看不懂这出戏,问旁边的观众,台上那个人为什么那么丑?旁边人笑道:“好没见识,那是纣王,带着面具。”
“他为什么戴面具?”
“祸国乱政,断送千秋基业,残害忠良,自然无颜见世人!”
露生见王亚樵凝神细听,知道这出戏里其实唱尽了他壮志难酬的悲伤,不觉轻声道:“先国父孙文,恐不料后继者竟是昏庸纣王。”
王亚樵淡笑道:“你是懂戏的。”
又听麒麟童唱:
恨昏王,任费仲,贤良尽退
恨昏王,自矜能,社稷崩摧
恨昏王,杀忠臣,诸侯违背
恨昏王,失民心,难以挽回!
赤胆忠心,只落得摘心一死,好不伤悲!
露生感叹道:“周先生的比干,真把忠良悲愤,都唱尽了。”
王亚樵亦是颔首,“我跟随孙文,加入同盟会,南北议和、护国讨袁,数十年来刀口舔血提头度日,难道怕过死?”
——自古忠臣不怕死,怕死焉能做忠良?
他慨然拱手:“多谢你二人今日以天机相告,使我知年寿不永,命当险凶。只是生又何欢?死又何惧?没有前人牺牲,哪有后人安乐?无非是为我中华万代子孙不至于受人屈辱。更何况抱此肝胆者不会是我一人,是万千人如此,我若是这万千人之一,那是我王某人的荣幸!”
求岳和露生忽然都明白了什么。
无论是正在经历这个时代的露生,或是曾经遗忘这个时代的求岳,他们总是以为英雄很遥远,甚至在求岳生活的那个时代,更多地会去计较英雄后来怎么样。
而英雄之所以是英雄,就是因为他们在选择的时候,不计较能有什么回报,也不在乎到底值不值得。
没有前人牺牲,哪有后人安乐?
非是不怕死,只是虽知死,仍愿赴死。
求岳听他说得铿锵,拉住他的手:“王叔叔,你说得对,但是牺牲也分大小,你今天要是因为刺杀李顿死在上海,是不是死得太不值?”他冷静道:“其实我不是很赞成你这次行刺李顿,也不是很赞成你行刺蒋光头。杀一个李顿,还有张顿王顿,杀了蒋光头,还有汪精卫。王叔叔,你的影响力、你的能力,其实可以做更多事情。”
露生明白他的意思,宛转也道:“大英雄即当赴死沙场,英雄如王帮主为人,不该被宵小算计,阴沟里跌跤。”
王亚樵放声大笑:“这话明白!我是惯在江湖,不免短视,是该放开手做些大事!”
这两个小兔崽子倒是还有一两句明白话,王亚樵抚掌笑道:“既然你说姚主教路去不得、赫德路也去不得,那就要借白小友这小房子暂居两日。”
露生欣喜道:“能供王帮主栖身,蓬荜生辉。”
王亚樵沉吟着又问:“上海既然不太平,我要前往香港,去会孙文尚有骨气的那一批旧部,不知此行是吉是凶?”
金求岳不知道,王亚樵从此时改变了想法,也许就是从此刻起,未来的中国的南方,将掀起正面反蒋的政治巨浪。李济深、陈铭枢、蔡廷锴、蒋光鼐,这些他或者熟知、或者陌生的名字,将在福建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回想刚才脑海中的画面,的确有个城市给他平安和稳定的感觉,王亚樵如果去那里应该就没事,这才想起来,那原来是就是维多利亚港,点头道:“香港没问题!”
王亚樵微微点头:“劝我多保重,你这个愣头青也请多保重,救我事小,不要连累你们。”他看看露生,转身笑道:“半年了!难为人家漂亮孩子,跟你这么一个天阉的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