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丰郡守看了他一眼,默默无语。
尼玛你自己的佃农跑到了别人的地盘上,你想去和人讲道理,还希望别人把佃农还给你,到你的地盘来讲理?别人脑子有坑会答应?
此时,刘靖宇终于反应过来这件事情的困难在什么地方,从头到尾,那赁契中约定的,也只是他们与佃农的关系,根本与镇北都护府无关,也扯不到镇北都护府抢人这件事上,就算他知道岳欣然真的在抢人,他也根本无可奈何。
刘靖宇终于对这番交锋中,自己的水平有了一个客观评价:文官体系里这些弯弯绕绕,真的和武将的打打杀杀截然不同,自己与对方根本不在一个等级。
一旦排除了暴力扫平镇北都护这个选项,便是将他们刘余陈赵几家拉到对方所擅长的战场,好比两军对垒选在了敌军的地盘上,未战便已经输了三成,要想翻盘,谈何容易?!除非……将对方拉到自己擅长的战场上。
刘靖川的怒火直冲云霄,他在屋内仿佛一只激怒的黑熊来来回回疾走咆哮:“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道我们真对那婆娘无计可施吗?!”
亭丰郡守却是缓缓道:“那倒未必。”
此时刘靖宇仿佛下了一个极大的决断,他抬起头来道:“事已至此,郡守但说无妨。”
亭丰郡守心不是不感慨的,眼前这位刘兵曹刘大人亦不能不说是一方枭雄,只是那位女司州却也更是凌厉,一封公函便令局势再度倾覆:“刘大人,此事之始,既然是孙氏的提议,如今刘府损兵折将、佃户流失,他们也该出面,有个交待才是。”
刘靖宇疑惑不解,却见亭丰郡守微微一笑,将计策徐徐道来,就是不喜欢动脑子的刘靖川也拍案叫绝:“郡守果然是聪明人!若是此计奏效,我看这镇北都护府的名声必将一落千丈,还弄什么丰安新郡,食屎去吧哈哈哈哈哈哈!”
今日局势几番打击,刘靖宇却是彻底沉住了气,他略一思忖道:“我修书一封予孙洵,若是他不肯接,我们便自己去!”
亭丰郡守不由疑惑:“可若由刘府出面,下官方才已经说了坏处……”
刘靖宇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竟叫他觉得遍体生寒:“我早先收到了消息,陆膺恐怕早不在亭州了。”
刘靖丰大吃一惊:“什么?!”
在这种涉武之事上,他的心思却是极快:“大兄!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即使孙洵不去,我们也可借此机会行事!”
亭丰郡守这才惊觉,难怪刘氏兄弟能占据一方,若论手段阴狠毒辣,亭州恐怕无出其右。
几人一番商议,便各自分头行事。
半月后,亭州城。
葛根一家餐风露宿,提心吊胆,看到那高大的城池才算放下一段心事:“阿父,快看,亭州城总算到了!”
葛父不到五旬,却因为常年劳作,身形已经开始佝偻,年轻时在地里太过卖力耕作,常年骨头疼痛难以劳作,若非如此,他也断不能同意儿子背着他,带上一大家子就那样般逃出了村子。
看到远处的城池,葛父心中的忧虑却是才将将升起,这般逃出来,他们定是将余家给开罪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可那丰安新郡他们一家能否安顿下来,却又打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便在此时,官道传来一阵喧嚷,葛父不由紧张起来:“怎么了?快瞅瞅是不是余家来拿人!”
王四妹却是一路跑过来道:“叔父、葛伯、根大兄,是粮队!进亭州的粮队!快一道去看呀!”
王叔不由道:“你一个小女娘,莫要成天咋咋呼呼的!”
虽是这般说,语气却是极慈爱。
王家是他们半道上遇到的人家,比葛家情形还要惨些,被逼得家破人亡,只剩下叔侄俩相依为命,家乡的佃田实是种不下去了,也是听着传闻中那都护府新建了个什么丰安新郡,竟给人分地,冲着这一线希望,他们也是冒险逃离了原籍……两户人家都是再本分不过的庄户人家,做出这样的举动,实是因为对庄户人家而言,再没有比田地更大的事。
靠着佃田,想攒下银钱买地,几乎就是无望之事。
兼之今岁赁资疯狂上涨,几乎叫人看不到活下去的指望,丰安新郡便成了他们心中的一线曙光。
葛根年岁还轻,听闻有热闹可瞧,便有些心动,再一看王四妹红扑扑的脸蛋,便也面上一热,当即道:“阿父,咱们过去瞅瞅吧。”
葛父过来人,知道他那点心思,却也喜欢王四妹爽利泼辣,如今这情形,有个立得住的儿媳妇挺好。
葛根负起葛父跟在王四妹后头瞧了过去,然后,他们人人都屏住了呼吸,良久都无法开口,能容纳四辆马车并驾齐驱的官道上,远道而来的马车驮着高高的米粮缓缓而来,这庞大的车队,一眼根本看不到尽头……葛家王家两家人,他们一辈子见过的米粮加起来也远不如今日一眼看到的多。
旁边围观的人兴奋地议论道:“听闻这次有七家商铺都运了粮来!”
“天爷!这么多粮!咱们亭州城吃得完么!”
“又不是供亭州城的,那是丰安新郡的!”
“咦?”这显然是个大家没听说过的新消息,大家不由纷纷转头看向说话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