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临风满意地点点头,拾捡铁蒺藜,而后退居树下轻轻倚住。太阳一寸寸西沉,红热霞光如百凤噬天,绚烂熏燎得睁不开眼睛。
他偏过头,轻攀树干纵身飞上,意欲躲一躲漫天绮丽。
却不料,容落云小寐苏醒正茫然,叫他撞见树下旖旎。
霍临风微愣,容落云却乍然清醒。他的层叠衣衫蹭着对方的箭袖,垂眸瞧见其胸膛,抬眼对上其眉梢,已无处可避。
偏生这人先问:“宫主,怎的在树上睡觉?”
容落云皱眉:“不是你说我露面便下桩?”
霍临风又一愣,随后忍俊不禁地扭脸喊道:“今日到此为止,下桩回千机堂。”
众弟子相扶远去,鸠占鹊巢也好,双鹰争梢也罢,树间只余他们相对。容落云冷脸下藏着尴尬:“以后少拿我作赌。”将对方的手臂拂开,拧身一跃,酝着轻功燕儿似的飞远了。
余温尚存,霍临风独留片刻,直看罢暮霭沉沉。
霍临风一身夜行衣,幸好天亮前回了客栈。吱呀开门,他轻手轻脚入内,桌上麻布盖着一碗浮元子,屏风后木桶蓄着洗澡水,都已经凉了。
杜铮蜷缩在床边,两臂抱得紧紧的,估摸很冷。霍临风踱过去,没急着宽衣解带,先抻条小褥给对方盖好。
“唔。”杜铮醒了,“少爷……你可回来了。”
霍临风说:“去榻上睡罢,用不着守这么近。”
杜铮骨碌起来,揉揉眼,伸手为霍临风更衣。他纵起鼻尖嗅了嗅,再凑近一闻:“少爷,你身上好香,一股姑娘味儿。”
霍临风脸一红:“你才姑娘味儿,烧热水去。”
杜铮满腹狐疑,默默去烧一锅热水,伺候主子沐浴。衣裳脱光了,他蘸湿布巾为霍临风擦背,闻见对方发丝也香气扑鼻。“少爷,你……”他拐弯抹角,“那不凡宫如何呀?”
霍临风道:“我奔波一夜,还要与你汇报不成?”
杜铮再不敢问,心中却不服,索性使上拉磨的力气擦背,深一道浅一道,险些擦掉霍临风的旧疤。洗好,霍临风上床,作势补眠。
那夜行衣堆在椅子上,杜铮敛走要洗,一抖搂,掉出一块淡灰帕子。他拾起来,瞧着又香又净,贴身伺候这么多年,能断定绝不是霍临风的物件儿。
一夜未归,一身姑娘味儿,一块小手绢,昨夜不定干什么风流事儿了呢!
久久无声,霍临风疑惑地扭脸,就见那小厮攥着帕子,脸色都青了。他不明所以,伸出手掌勾了勾。
杜铮不情不愿地递上,拧身蹲在角落搓洗衣裳。他暗道,家里的抱月、碧簪、晚笙,哪个都瞧不上,一来西乾岭可倒好,情窦也开了,七情六欲也盛了!
偷瞧一眼霍临风,躺着,风流一夜白天躺着,那钢筋铁骨遇上软玉温香,叫人榨干吸净蹭一身脂粉,回来只能躺着了!
短短数日,他又时常跟随,未见这少爷勾搭旁人。就算有,哪个良家女儿夜半与人厮混?不用琢磨了,定是那长河边的朝暮楼!
杜铮愤愤然,将湿裤子一甩立起身,冲到床边对霍临风怒目而视。霍临风一惊,朝里挪挪,以为这呆子中了邪。
“少爷,”杜铮开口,“你堂堂一位将军,怎能去朝暮楼睡小妓!”
霍临风脱口而出:“少污蔑人,我就听了个曲儿!”
此话一出,主仆俱是一愣,没睡青楼的姐儿,却也流连了风月场,板上钉钉。杜铮暗松一口气,面上仍凶着:“少爷,你不是夜探不凡宫?怎的会去朝暮楼?!”
真稀罕,奴才问起主子的话,霍临风故意气人:“对啊,我夜探不凡宫得了银两,而后去朝暮楼快活,两不耽误。”
杜铮一听,当即去翻那身夜行衣。湿淋淋的,哪有锦布,更无银两,只有一层浓香化在水里。霍临风见状,要气死个人:“四千两,花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