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光了。大厅里显得很安静,“钱塘潮”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鼎沸的人声、马叫声、车轮声……由远而近。
门外传来一阵紧促的马蹄声。天已黎明,只见一大队人马来到映月楼门口,一个将军模样的人跳下马来,一直走到朱元璋跟前,拱了一下手说道:“禀告舅父王,攻占杭州的计划一切按时完成。蒋英两万多人马全部投降,平章潘明,副总兵吴仁不战而降,蒋英全家四十余口全部抓获,他家金银财宝无数,全部封存。蒋英全家只有蒋英和管家蒋平在逃,现全城正在搜捕。”
吴王得意地哈哈大笑道:“不用全城搜捕了。文忠,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名臭浙东的蒋大人蒋英。他旁边这位女士就是他的爱姬‘一称金’,再旁边就是管家蒋平。来,你们认识一下。”
李文忠走到蒋英面前,讥讽地拱拱手说道:“蒋大人,久违了!你还认识我严州总兵李文忠吗?金华一别,整整三年,我李文忠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你,挂念着你的身体健康,你现在怎么了,手脚筋全断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吗?啧,啧!可惜浙东一代大枭,就这样完结了。”
蒋英翻着两只白眼,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要把我怎么样?”
李文忠绕着蒋英走了一圈,仔细看了一下说道:“蒋大人,你说错了,不是我要把你怎么样,是命运、天理要把你怎么样。常言道:憎人者,人憎之,杀人者,人杀之,天理循环,这是一点也不假的。啧,啧,啧!真可惜呀,一代江浙名盗,轻功天下无双的蒋英大人,今天成了一堆滥泥,成了一个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这就叫做多行不义必自弊。”
蒋英呻吟道:“各位大人,我蒋英自知罪孽深重,死有余辜,就请你们作件好事,痛快地给我一刀,我蒋英来世变牛变马报答你们。常言说得好,一人作事一人当,我罪大恶极,请不要连累我的家人,好吗?”
吴王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下说道:“你这个提议,我可以考虑。不过,我有什么好处?”
蒋英眼睛转了一下,犹豫地说:“请明公盟一誓。”
“如果我违背誓言,不得好死。”朱元璋真的发起誓来。
“请明公附过耳来。”蒋英说道。
“你大声说吧,没关系,这里都是我的心腹。”
蒋英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几句,声音小得只有朱元璋能听见。朱元璋直起腰来说道:“好,我马上派人去挖掘,如果真如你所说的,我会实现我的诺言的。”
吴王转过身对李文忠说道:“文忠,现在我任命你为杭州知府,吴越闽三省兵马大元帅,统管吴越闽三省。现在回去出榜安民,天亮后一切照常,不得拢民。如城中有饥民,马上开仓赈灾;第二,这个映月楼我就送给你了,天亮后你派人把这儿打扫干净,不准再开妓院,可以开酒楼、饭馆什么的,白天就可以营业。第三,你马上派四五十个人,有专人负责,在雷峰塔正南面三十步远,有品字形的三棵松下面挖下去,那里有很多金银财宝,把它挖出来,要派可靠的亲兵去,还要带三十辆马车去,天已亮了,我们要回船上休息去啦。呵,还有一点,蒋英家的仆人、婢女、佣人、伙夫这些穷人家下力的人,放他们一条生路,各自回家去。凡是属九族之列的,一律打入囚车,连同蒋英、蒋平、一秤金,一起押往湖州,交与刘先生亲收,你专人派重兵护送到湖州,不得有差错。凡属湖州苏家被蒋英抢来财物以及被毁的房屋一律在蒋英的财物中扣除,并折合成银两,带到湖州交给刘先生转交莺莺小姐。好,我们忙了一天一夜,也该睡觉了,再见!”
蒋英睁大眼睛望着朱元璋大声说道:“哎,明公,你答应我的话吧?你可不能失信呵!”
吴王回答道:“我没有什么事失信于你呵!”
“你亲口答应放过我的家人的,怎么又留下我的九族呢?”蒋英问道。
“是呀,我不是已经法外开恩,放过你家那些丫环、使女、仆人、伙夫了吗?这些人难道不是你的‘家人’吗?”朱元璋巧钻字眼地说,“什么人叫‘家人’,所谓‘家人’,不就是你家的那些佣人吗?那些干粗活的无辜的人吗?”
蒋英说道:“哪里是这个家人嘛!我所说的家人是指我的全家老小,大小人等,包括我的爷爷、奶奶、父母、妻妾、孩子、姑侄、三亲六眷。”
吴王假装遗憾地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为什么早不说清楚?这些人是你的亲眷,你不该统称‘家人’,这些人应叫‘九族’,早知道你用这么多人来和我作交换条件,我才不干哩。这不怪我,只怪你事先没讲清楚‘家人’包括什么内容,这不能怪我不讲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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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这显然是利用了“概念的灵活性”的道理,反过来钻了蒋英的空子,把这个空心过的罪名反推给了蒋英,使蒋英无言以对。蒋英低头后悔道:“唉,我真蠢,居然相信他这种人也能讲信义!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吴王讥讽地说道:“蒋大人,别灰心,下次你说事情一定要说清楚。再说,这些财物本来就不是你的,你千万别想不开。你想想,如果我真赦免了你的亲眷,这叫我如何面对金处二州当年数百个被杀害的将士和湖州苏家庄三十多个被你残害的冤魂?天理昭昭,血债要用血来还。你的九族都可以赦免,那这个世道就太没有天理了。我再告诉你一个名言,这是刘先生昨天才教我的,我还没学会,先生,你再重复一遍好吗?”
刘伯温说道:“是那句:‘对骗子实施欺骗,是倍加痛的事’吗?”
吴王用手拍了一下胸部说道:“对,对,就是这句话。你瞧我这记性,老是记不住,这可是至理名言啊!”
吴王伸了一下懒腰,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好,天亮了,我们的‘夜袭杭州擒飞贼’的戏到此也该落幕了!”
郭兴一听,兴奋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大声说:“咳,你们还真别笑话,要是真有那么一个文人或作家,把我们这段‘夜袭杭州擒飞贼’写成剧本,搬上舞台,保险比那些哥呀,妹呀,情啦,爱呀好看得多。”
沐英也走上前来说道:“如果真有人要把昨晚的事搬上舞台,可千万别把我沐英写成黑脸李逵,不管怎么说我沐英也是英俊公子,风流小生,风度翩翩,在这里我就拜托文人哥哥,作家妹妹,多多把我沐英美化一下,以后如有机会相遇,到西湖吃‘糖醋鱼’、‘宋嫂鱼’,算我的。脸黑的人不是我沐英,是亮祖大哥。”
朱亮祖一听,也走上前来哈哈大笑道:“我脸是黑了点,可是我脸黑心不黑。”
这时,康茂才也走过来,朱亮祖一把抓住他说道:“你们看康兄弟浑身是血,脸上也是血,这样走出门,人们会把他当成杀人越货的强盗。”
康茂才用纸揩了一下脸,苦笑道:“管他哩,千秋功罪让后人去评说吧!”
吴王站起来,大声地说:“对,康兄弟说得很对,千秋功罪后人自有评说,那就让历史去评说吧!我们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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