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的确是他喜欢的许星洲,至少是他眼里的。
——那个许星洲健全而温暖,活泼又爱动,能得到他父母的认可,犹如一轮温暖的太阳。
“可是如果一个人每天都觉得自己站在深渊上,”许星洲自嘲地说:“——每天醒来都想往下跳,床都成为了吸住自己的深渊,不想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站在高楼上只有往下跳的念头……她觉得这世上没有一个需要自己的人,每个人最后都会把自己抛弃掉——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林邵凡怔住了,想了很久,才中肯地求证:“我不明白。是你朋友么?这个人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得了绝症了,才会这么绝望吗?”
“没有。”许星洲冷静道:“——没有任何器质性病变,只有精神垮了。”
林邵凡想了很久,才认真地道:“……星洲,她和你完全相反,别的我无从评价,但绝不是一个值得他人喜欢的人。”
大浪猛地拍上堤坝,在摧天灭地的大风中,许星洲以一种极其复杂而难过的眼神看着林邵凡。
林邵凡看不懂许星洲的眼神,茫然道:“……星洲,有什么不对的吗?至少我觉得,和这种人在一起绝对不会开心……”
许星洲沉默了许久,眼神里是一种说不出的自卑和悲哀。
然后她终于嘶哑地开口:“——这个人,是我。”
林邵凡:“……”
女孩子的头发被吹得凌乱,雨水落下,可虬结云缝中又隐约透出一丝黄昏天光。
“老林,”许星洲轻声说:“我就是这种人。大多数时候我觉得活着很好,但是一旦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旦我过不去那个坎儿,就会……”
她深呼吸了一口,哑着嗓子道:
“……就会……那样。”
“那个可能随时去死的定时炸|弹,就是我。”
许星洲诚实又难过地说。
林邵凡的表情极其吃惊,像是从未认识过许星洲一般。
“你骗人吧?”林邵凡颤抖道:“星洲,你就是为了拒绝我才编谎话,你怎么可能——”
许星洲说:“我虽然说谎,但我不在这种地方骗人。”
她沙哑道:“老林,你接受不了这种许星洲。”
接着,许星洲看向林邵凡的眼睛。
——林邵凡确实接受不了,许星洲想。
看他震惊又难以置信的表情就知道了。
“可是这就是真的,”许星洲自嘲道:“我是单相型抑郁症,曾经重度发作,有反复倾向。严重时甚至到了出现躯体症状的程度。我因为抑郁症休学,因为抑郁症割腕,整夜整夜的想着怎么才能死得无声无息,我奶奶不搬楼房,就是怕我哪天……”
……怕我哪天舍弃,我在清醒时如此热爱的生命。
许星洲想。
“——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说完,林邵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许星洲又温和地道:“我希望,你不要为我拒绝你这件事而觉得太难过。”
林邵凡无法承受那个发病的许星洲这件事,许星洲早就知道了。
——他只是个出身普通家庭的普通男孩儿,有着普通而平凡的价值观,生而被世俗桎梏——他被学历制约、被生活推着走、被父母所影响。这样普通的男孩,没有那样多的情深去交付给一个高中时懵懂的暗恋对象,没有那样多的耐性去忍受一个完整的许星洲。
——去忍受那个尖锐的、绝望的,缩在长夜深处的,灰暗的许星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