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殊元年。
时至立春,东风解冻,春寒已尽,正是万物更生,新岁开启之际。
往年訾城城主都会大办立春节,今年也没有例外。拜神祭祀,祈年纳福,驱邪攘灾,除旧布新,四春并齐,一切都按照原有的既定步骤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所谓四春,那便是打春、咬春、躲春还有迎春。
打春礼仪由訾城城主主持大局,向来在城外的春场操办。
饮春酒,拜芒神,祈愿五谷丰登,祈愿风调雨顺,人间太平。
这阵仗年年似年年,可谓是无聊至极。
世家子弟队伍中,一抹月牙色的身影终是按耐不住,悄摸摸离开热闹非凡的春场。
清晨的阳光带着几分温暖,蓝天澄澈而明净,浮云悠闲漂浮着,风也不似冬日那般凛冽刺骨。
黄土沙石堆成的村道上,那抹月牙色的身影背着一把木剑,微微挺起胸膛向前走,小小的身形透露出超越年龄的正义与担当。
只见他青涩的面庞上写满了兴奋,眼神中灼烧着正义火焰,倒是像极了一位行侠仗义的少侠。
这时的祁晏怀年岁尚小,还没有那君子端方而自持的内敛稳重,不过是一个蜜罐中泡大的小少爷,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
春场建立在向南村村头前,听闻这个村子管理不太妥帖,村民之间都常常发生口角摩擦,重则会上升至打架斗殴,更不论和邻近的向中村。
话本子里的大侠,往往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性子,帮扶弱小,伸张正义,排解纠纷,真当是心向往之。
村里的房子多半是土坯所筑,黄泥为墙,瓦片为顶,有的青灰色瓦片上还会冒出几株野草野花。
恰逢立春,每家每户都挂着色彩鲜艳的春幡,那是五彩绢布剪成,粗糙纸张糊就的小旗。虽不似城里那般精致,但寓意到底是相同的。
房屋错落有致的分布,这和城里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引得祁晏怀不禁多观察了一会。
再往前走一段距离,便听到有口角发生,队伍打头的两人在争辩不休,而后方的人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常年在地里干活的男子个个牛高马大,体格健硕,本着行侠仗义为目的入村的祁晏怀,听着两方之间持续不断的,不堪入耳的霪词秽语,止步在原地。
城中人讲究脸面,连骂人都是不带脏字的骂,在城中长大的小公子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带爹带妈带祖宗十八代,还带人身体器官,真是好不粗鄙!
两方已经开始交战,棍棒拳脚齐齐上阵,祁小侠站在原地踌躇,最后实在是听不下那番随口就能言的污言秽语,旋即转身迈步岔开他们。
明智的放弃胜过盲目的执着。
祁小侠行侠仗义之大业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不过,两方人数相对,个个牛高马大的,本就是旗鼓相当,没有弱小可帮扶,更没有正义可伸张,这可不是他临阵脱逃!
祁晏怀安慰好自己,心下念起此行的目的,不禁加快脚步,想尽快找到不平之事,惩恶扬善一通。要不然,被家中发现偷溜出来后,肯定会派侍卫来立刻请他回去的。
向南村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小巷弯弯绕绕,没多久就能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给我抓住他,打死这个小野种!”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皮,当真是天下无敌了啊!他奶奶个腿的,居然敢偷吃李氏祠堂的贡品,谁给你的胆?!!”
“呼呼……他……娘的,这小短腿,怎么跑这么快!”
“大哥,堵在巷子里了,这小杂种跑不掉的!”
“哈哈哈哈,这回看你怎么跑,跑不掉了吧哈哈哈……”
听到这几句话时,祁晏怀恰好在那条巷子尽头的另一方,因此不甚了解那一头的情景,只能通过几句言语推测出大概。
不过不窥全貌,不言是非,向左几步的巷子刚好能走通,他决定先去看看情况。
“我没有偷!是李家四奶奶跟我说,贡品已经摆足了日子,放在那也是浪费,是她给我吃的,我没偷!”
一道从未开口的稚嫩嗓音陡然响起,声音清脆异常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