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这般远,莫说近身了,便是眼前晃一晃都不成,本就觉得有些烦乱,却还有不长眼的往跟前凑。此般境况非是头次,官场之上,有酒肆宴席上安排人相伴的,有往府上送人的,还有大着胆子设局的,他见的多了,大多时候都推拒的无动于衷。
可今夜却格外令他生怒。
看看这一个个想借着他往上爬的人啊,胆大包天挑战他的威严便算了,更差点令他陷入好女色之地,万一流传出去,某个信他不近女色的人又如何做想?
霍危楼人疲惫非常,心思却是杂乱,世上人人人艳羡他的权势,明着暗着想谄媚讨好,又只想靠着皮相求荣,却极少人像薄若幽那般,她也敬畏他,可她望着他时,眼底总是清冽坦荡的,可就是那一双从不见任何讨好挑逗的眸子,却偏偏能勾起他的冲动。
霍危楼身热起来。
夜色漭漭,整个侯府灯盏俱灭,他这内室亦是一片漆黑,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欲念仿佛脱缰的野马,竟令他有些难以自控,肌骨百骸皆生出渴念,在这无人窥见的床帏之间,霍危楼干脆放纵了自己。
她脖颈微扬,她秀眉轻蹙,那夜榻上的馨香窜入他掌中,似烈酒炙喉,似雷声轻绽,一道轰然白练闪过,连日的忍耐终于畅快爆发了一回。
霍危楼的心跳和喘息一样急促,然而快意不过片刻,在这漫漫长夜等待着他的,却是无边无际更深的空虚和难耐折磨。
……
薄若幽并未立刻去京兆府应卯,头两日帮着良婶为宅子里添置了些物件,第三日上又跟着良叔去京城各处转了转,尤其看了看京兆府衙门在何处,到了第四日才动身去衙门应卯,她穿了身素净裙裳,由良叔陪着往衙门而去。
京兆府衙门管着京畿各处吏治要务,自然比其他州府衙门位高不少,京兆尹更是天子近臣,非寻常知府可比,霍危楼已告诉她如今京兆尹姓甚名谁,这两日间薄若幽亦探问了些京兆府之事,听闻这位孙大人在位间官声极好,便十分放心而来。
她虽是女子,可她自问验尸之术远胜寻常仵作,只凭这一点,再大的朝官她也不会畏怕。
然而她此行并不顺利。
京兆府衙自然不是随便就能进的,可偏偏她到的时候,孙钊并不在衙门内,衙差见她是一女子,只说有做仵作的举荐文书,便令她在茶房候着,说去通报捕头。
可这一去,却是将她晾在了茶房内。
她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时辰,期间府衙门的小吏衙差们不时来围看,见她容貌出众,却说要来做府衙为仵作,皆是议论纷纷,若非看她气度不凡,只怕还要当面讥讽。
郑良低声道:“小姐何不说是武昭侯举荐?”
郑良是昨夜才知薄若幽此前为武昭侯当差,得其举荐要来京兆府为仵作,此刻见这些衙差十分质疑薄若幽模样,自然想让她搬出武昭侯的名头来。
可薄若幽却摇了摇头,“说到底只是替侯爷当了一回差,孙大人想必心底有数的,不必闹得人尽皆知。”
不是不能借霍危楼之势,只是这种事薄若幽本不擅长,何况此般不知能借多久的势,还是谨慎些的好,免得今日被迎高,来日失势要被踩低。
薄若幽来的早,可等到太阳西斜,才等到府衙捕头姗姗来迟。
吴襄年过而立,人生的十分高壮,穿着一身衙门公服,虎虎生风的进了门,他面有薄汗,袖子挽起,裤腿和官靴之上尽是泥渍,一脸不耐烦之色。
在看到薄若幽之时,他稍稍愣了愣,可嫌恶二字还是很快回到了他脸上。
“叫什么?”他没好气的问。
薄若幽站起身来,微微一福,“我姓薄,名若幽。”
吴襄上下打量了她片刻,又看了一眼她身侧的郑良,一时眉头拧的更紧,“你是哪家的小姐?这里是京城衙门,是官府重地,不是让你来闹着玩的,还做仵作,你只怕连死人都未见过,仵作是干什么的知道吗?你趁太阳还没落赶紧回家去,这几日京城不太平,尤其你这样的小姑娘莫要乱跑。”
说着又不满的瞪她两眼,转身就要走。
“且慢——”
薄若幽哭笑不得,“我见过死人,还见过不少,淹死的吊死的被谋害的,不仅见过,还诸多法子验看过,若有必要,还要将肚腹剖开来看。”
这捕头虽瞧着凶悍了些,也十分不信她是仵作,可却还叮嘱她早些归家,自然不是那骄横跋扈之人,既然只是不信她是仵作,那她开门见山便可。
吴襄果然脚步一顿,片刻后转身回来,两道浓黑的粗眉挑起,狐疑的看着她。
薄若幽继续道:“仵作常与死者为伴,的确少有女子从此役,不过我学的便是此道,因此并不畏怕,此番我有荐书,孙大人是知道的,我非要令府衙予我聘任文书,只是有此一技不愿荒废,你若不信我,令我验尸便可知真假。”
吴襄面上嫌恶之色半消,却仍是将信将疑的,见薄若幽气韵沉静从容,言语间颇有底气,似乎也非那等来官府胡闹之人,他迟疑片刻道:“孙大人今日入宫面圣,还不知何时才回来,你说你会验尸……那我现在让你验尸,你便真的敢验?”
薄若幽从一旁的包袱里亮出个装着验尸刀的鹿皮卷囊,这是程蕴之验尸常用之物,早前去青州贺成有备她未带着,如今来京兆府衙门有些拿不准,这才备了一手,没想到还真的要验尸自证。
她将鹿皮展开,晃了晃其中一排精巧刀具,“刀都备好了,你要令我验哪般尸体?”
吴襄看到此刻,已经相信薄若幽当真会验尸,只不过京兆府本就有仵作,她凭什么凭几把验尸刀就令人信服?
吴襄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唇角,“那看来你要跟我去义庄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