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遥从包里把那个从诊所里带回来的白色纸袋拿出来塞在枕头底下,想了想又摸出来塞进了床底下的那个鞋盒里。后来想家里有可能有老鼠,于是又拿出来锁进了衣柜。
关上衣柜的门,易遥拍拍身上的尘土,胸腔里心跳得太剧烈,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易遥摸出手机,打开新信息,写了一句“你别相信她们说的”,还没写完就啪。啪啪地删掉了,又重新打了句“你相信我吗?”写好了停了半天,还是没有发。光标又重新移动回初始位置。
最后易遥打了句“明天可以把学生卡还给我吗?我来找你”,然后在收件人里选择了“顾森西”,按了发送。
那个信封的标志闪动了几下之后消失了。屏幕上出现“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
易遥把手机放在写字台的玻璃上,屏幕一直安静地没有再亮起来。
过了十分钟,易遥抬起手用袖子擦掉脸颊上的眼泪。她吸了吸鼻子,打开书包开始写作业。
玻璃板下面是易遥从小时候到现在的照片,有一滴眼泪,正好落在一张照片中易遥的脸上。
那是易遥刚进初中时班级的集体照片。所有的人都站在三层的红色教学楼前面。蓝色的校服在阳光下反射出年少时纯洁的光芒。照片里的易遥淡淡地微笑着,身后是一脸严肃的齐铭。他英俊的五官被剧烈的阳光照出了峡谷般深深的轮廓。狭长的阴影覆盖着整个眼眶。
好多年就这样过去了。
连一点声音都没有留下来。
像是宇宙某一处不知道的空间里,存在着这样一种巨大的漩涡,呼呼地吸纳着所有人的青春时光,年轻的脸和饱。满的年月,唰唰地被拉扯着卷向看不见尽头的谷底,被寄居在其中的怪兽吞噬。
易遥觉得自己就像是站在这样的漩涡边缘。
而思考的问题是,到底要不要跳下去呢。
05
早上喝完一碗粥之后,易遥把碗筷收拾好放进厨房。
林华凤在房间里不知道在整理什么东西。
易遥轻轻打开衣柜的门,把那个白色纸袋拿出来,然后再掏出里面两个更小的装着药丸的纸袋。
白色的像维生素片一样的很小的那种药片是药流用的,另外一种稍微大一点的药片是用来帮助子。宫扩张的。
一天一次,每种各服用一片,连续服用三天。每天必须定时。第三天的药需要到诊所去吃,吃好后就一直需要等在医院里,然后听医生的指导。
前两天不会有剧烈的反应,稍微的不舒服是正常范围,如果有剧烈的不适就需要联系医生。
把这些已经烂熟于心的话在脑海里又重新复述了一遍之后,易遥把药片放进嘴里,一仰头,就着一杯水喝了下去。
低下头的时候看见林华凤站在门口望着自己,“你在吃什么?”
“学校发的”,易遥把杯子放好,“驱虫的药,明天还得吃一次。”
说完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易遥翻开盖子,是齐铭的短信,“我要出发上学了,你呢?”
易遥回了句“弄堂口等”,就转身进房间拿出书包背在背上,从林华凤身边走过去,打开门走进弄堂。
“我上课去了。”
林华凤站在门口,看着易遥渐渐走远的背影,表情在早晨还很淡薄的阳光里深深浅浅地浮动起来。
易遥的脚步声惊起了停弄堂围墙上的一群鸽子,无数灰色的影子啪。啪地扇动着翅膀飞出天线交错的狭窄的天空。
弄堂口的齐铭单脚撑着地,跨在单车上用一只手发着短信,看见易遥推着车过来,就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从肩膀上把书包顺到胸。前,从里面掏出一袋热牛奶。
“不想喝。”易遥摆摆手。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因为刚刚吃了药的关系,易遥觉得微微有些胸闷。她深吸了一口气,跨上车,“走吧。”
骑出弄堂之后,易遥轻轻地说:“我吃过药了。你也不用再整天逼问我怎么办了。”
“吃了什么?”齐铭并没有很明白。
“我说我吃过药了”,易遥把声音提高了些,“堕胎的,药。”
身后并没有传来回答,只是耳朵里传来的清晰的刹车的声音,以及小手臂突然被铁钳夹住般的疼痛感。
易遥好不容易把单车稳住没有连人带车翻下来,回过头有点生气地望向齐铭,“你疯啦?!”,易遥甩了甩手,“你放开我!”
“你才疯了!”齐铭抓着易遥的手陡然加大了力量,指关节发出骇人的白色。齐铭咬着牙,情绪激动,可是声音却压得很低,“你知不知道药流很容易就大出血,搞不好你会死的你知道吗?你搞什么!”
“你放开我!”易遥提高声音吼到,“你懂个屁!”
“你才懂个屁!我上网查过了!”齐铭压低声音吼回去,两条浓黑的眉毛迅速在眉心皱出明显的阴影,狭长的眼睛变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