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生惯养的陆四郎没见过这样血淋漓的场面,看着便觉得渗人,忙偏开头,挥手道:“快拖下去。”
念真和嬷嬷应了声,唤人进来,将含双与其母一并拖了出去。
吕氏又道:“含双的娘偷天换日,欺上瞒下,也要惩罚。”
陆四郎想起含双刚才那模样就心烦意乱,“你自己看着办吧。”
吕氏点头。
她算是看明白了,含双最开始的谦恭卑怯全都是装出来的,不过就为了哄骗她放松戒备。当着陆四郎的面便立即开始控诉她,如果真的生了孩子,还不得翻天?
想了想,她对念真吩咐道:“找一个科考的丫鬟去照顾含双,再寻个由头,把她娘发卖了。还有她的父兄,都尽快处理了。”
含双能和自个儿娘合谋换了避子汤换上孩子,她父兄也未必不知实情,必须处理干净。
“是。”
含双的娘是在厨房负责采买的,她被扣押起来,这事儿自然有人禀告国公夫人。得知是吕氏授意,国公夫人暂时没插手。第二日,吕氏便来了落梅居,禀明了前因后果。
内宅人多口杂的,这事儿想瞒也瞒不住,不实话实说不行啊。
“含双胆大包天,妄图偷偷生子坏我陆家规矩,实在可恶。夫君得知后也是震怒非常,已经灌了药。”
她眉眼低垂,“夫君忙于内务,不曾插手内宅,此事也是蒙在鼓里,是我失察,险些让此贱婢坏了家规,还请大伯母恕罪。”
四夫人就坐在她对面,心中五味陈杂。
有可惜,有愤怒,也有些微的庆幸。可惜就这么没了一个孙子或者孙女,愤怒吕氏知情不报,直接越过她向长嫂告状,让四房的丑事给旁人知晓了。也庆幸这事儿没闹到老太君跟前去,否则儿子少不了被责罚。
安国公夫人先是微微皱眉,看了眼脸色变了几变的四夫人。妯娌那么多年,她哪里不知道四夫人的心思?
陆四郎那优柔寡断耳根子软不太拎得清的性子,就是遗传了其母。
“这事儿也不能怪你。”安国公夫人语气温和,“行了,此事我已知晓,你回去吧。”
“是。”
吕氏知道她定有话和婆母说,识趣的告退了。
等她走后,安国公夫人屏退了屋子里的丫鬟,看向四夫人,“四弟妹。按理说你四房的私事,我本不该插手。可我陆家家风,任何人不可违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那么有些话,我就不得不说了。”
四夫人素来对她很有些畏惧,闻言也不由得微微紧张。
“长嫂有话不妨直言。”
安国公夫人点头,“四郎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我了解。若非他素日里对含双纵容太过,含双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此事,他也有责任。”
四夫人张了张口,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儿子的性格,她再了解不过。含双那丫头,她也不大喜欢。可儿子喜欢,又宠得紧,她也无可奈何。
“自古世家大族的衰落,都是从内部开始的。本朝百年世家大族不少,可到得今日,已所剩无几。我们陆家的昌荣,是先祖上战杀敌拼来的。而能维持至今,除了陆家男儿的不世军功,还有铁训家规的约束。”
四夫人惯来眼皮子浅,没啥长远目光,只想着一家安稳,跟她讲什么道理她也听不进去。就比如说育儿之道,早些年安国公夫人也劝过她,慈母多败儿,不可纵容宠溺。四夫人嘴上应着,却还是把儿子当宝贝样,含着怕坏了,捧着怕摔了,比个姑娘家都养得精细。
陆非离的嫡亲长姐陆非澜最是看不起这个堂弟。一个大男人,肩不能提手不能挑,还不如她一个女人。对一味宠爱儿子的四婶子,也没什么好感。
陆非澜私下里和母亲可惜过好几次,说四婶子那么不喜欢庶子女,偏生又不督促着儿子努力上进,宠成个绣花枕头,一事无成,还不如个庶子,真是丢尽了陆家的脸面。只一味的心疼儿子担心他吃苦,却没想过,日后脱离了陆家这棵大树,他还有什么?一辈子都熬不出头来。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陆家儿郎们,谁生来就是万人敬仰高位奉送?哪怕陆非离身为长房嫡子,自幼被立为世子,但他的军职也是他自己用实打实的战功换来的。陆大郎陆三郎这些,也都是上过战场的。谁幼时练功不是吃过百般苦头的?谁没挨过鞭子罚过跪?
四夫人现在心疼儿子,却是害了他一辈子。
二夫人三夫人都明里暗里的劝过四夫人。陆四郎才是四房嫡子,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若是让庶子抢了风头,将来有得你后悔的。可劝得再多也没用,四夫人通通充耳不闻。陆家那么多儿郎,就她儿子是个瓷娃娃,碰不得挨不得。久而久之,几个嫂子也就不再劝。至于更深的大道理,安国公夫人也懒得与她多说,省得浪费口舌。
今儿个还是头一次,与她说起宗族兴衰的根本。
四夫人愣了一下。
安国公夫人神情难得的凝重,“前两年的武阳伯府,忠勇伯府,还有长宁伯,这些和咱们安国公府一样,先祖都是开国功臣。传至今日,却一代不如一代,均是因后代子孙不孝,败家乱矩。我陆家之所以有这般的铁训家规,就是约束族亲子弟,让他们谨记家族荣光责任,莫为女色所迷而懈怠。自古嫡庶有别,尊卑分明,便是这个道理。子息繁衍固然重要,可若嫡庶不分,则尊卑不明,必然乱宗乱家,便是家族败落倾覆的开始。”
这话说得严重却不夸张,四夫人听得心尖儿乱颤,又惊又慌。
“大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