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亚宁见我果然固执,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半晌,他似有了个好主意,“要不然我带你去燕京城里逛逛,正好小爷我今天被放了鸽子,你若也有空,不如一起打发时间。到时候看到我中意的,那你便买来送我可好?”
我觉得这个想法甚好,正巧傅绍清上午刚刚给我解了禁,便双手一拍,“成交。”一想到能够出畅春园看看,心中自然是无比激动。
作为七朝古都,历史悠久,虽经历过朝代更迭,战争浩劫,却依然繁华不减。泱泱几千年的大国象征,便浓缩于那些富丽堂皇的宫殿园林之中。若说沪津这类的港口城市是个光鲜亮丽的年轻姑娘,那么燕京就宛若一个着装古朴,仪态庄重的妇人。这妇人却历尽了世间百态和人事沧桑,气度风华已然绝了千朝万代。从大大小小的胡同,到千姿百态的街道,再到独门独栋,栉比相邻的洋派建筑,无不隐隐透露着时间的气息。
厚重的一道朱雀门将燕京一分为二,早早儿便形成了里九外七皇城四的格局。城外住着多是普通百姓,隔着一南一北两道厚重城门,便是更远一点的郊区;城内则是政治机关,军事驻防的要处,住着自然是达官贵胄或者他们的家属,畅春园位于城内最中心。泾渭分明,分化明显,风貌当然大不相同。
比起城内,城外却显得更加繁华。用纪亚宁的话来说,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人聚集在此,毋论是来自书香门第的文秀小姐,还是在市场扯着嗓子讨价还价的普通妇农;毋论是西装革履的富家公子,还是街头勒索的小混混,毋论是汉人洋人,亦或是满人,不同人种,不同阶层,造就了人生的千姿百态。城内是京军的政治中心,防戒森严,条条款款限制许多,连建筑风格都是统一的,尽管精致奢华,但太有规矩,便没了趣味。
我和纪亚宁并肩走在商业街区的柏油马路上,惠安远远落在后面,她早就被这热闹繁华的景色勾了魂去。
橱窗里映衬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天色还未暗得彻底,临近黄昏,天空的一边微焦。道路两旁的街灯已陆陆续续地亮了起来。花旗银行的大门还开着,刚下班的男男女女拎着公文包,一天劳累,总算是松了口气,顺手就将规规矩矩的领带扯了下来,再拦辆黄包车,轻轻松松便往租的小公寓里拐去。
光顾百货大楼的女人们依然是络绎不绝的,烫着造型前卫的新发型,旗袍刚及小腿肚,扭着腰肢,便又购了几件旗袍。
转了个路口,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色了。牌匾栉比相邻,百年老店的招牌随风飘着,传来的是层出不穷的吆喝声。集市规划整齐,东边搭着戏台,西边则码着各种各样的货物,小商贩到处招揽顾客,眼睛有一飘没一飘地望着那“咿咿呀呀”唱戏的戏子。沿街穿着长袍马褂的人,几分老爷的作风尚残余着前朝的味道。又或者是光着膀子的小孩,身子瘦削,却灵活地拿着糖葫芦穿梭在人群之中。胡同口摆着几把躺椅,不管是妻妾成群,还是穷得只剩一条命,反正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没差。幽幽抽上一把鸦片,不知谁先开了口,听说,那牡丹团又收了个唱戏的姑娘,啧啧,多半又要折腾得不像人样。
刚听见说书的先生讲着水浒传里头上梁山的故事,又路过一处唱评弹的,眼花缭乱之间便失了神,“真热闹。”我不由得感叹一番。
纪亚宁将手插在口袋里,微微颔首,“我许久没来这里了,还是老样子。”
我见他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不紧不慢,悠闲之极得很,“你看中什么了吗?”
这个问题似乎是问倒了他,纪亚宁摸了摸下巴,“你不瞧着这里很好玩?竟时时刻刻还想着送我什么。不如这样,你请我吃梨膏糖,再来八个五芳斋的大肉包,别的不要。”
纪亚宁一说吃的,我的肚子就很配合地跟着叫了好几阵,他嗤笑一声,“好巧,你也饿了?”
我垂着嘴角,点了点头,纪亚宁的双手一拍,终于想到一个两全之策,“不如你干脆请我去百味楼吃顿饭,还是要豪华包间的那种。就当你回了礼,以后别再跟我客气了。”说罢,他又有些后悔,看我两袖清风的样子,豪华包间会不会太为难我了,便又补充道,“倒也不用吃贵的,管饱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