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冷冷看了小姑娘一眼,王思河则说道:“啥叛徒,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教导我们‘敌进我退’,保存实力才能干革命,这叫革命策略,懂吗?”
我父亲说道:“你要是不想摘下,那你就带着吧,看他们会把你怎么样。”
小姑娘踌躇一阵,终于把胳膊上的红袖箍摘下了,王思河一把抢过来给她扔没影儿了。这时候,几道晃眼的光柱出现的巷子口儿,因为巷子是笔直的,再说我父亲三个这时候也没跑出去多远,几道光柱全部照在了他们身上。我父亲跟王思河两个对视一眼,两个人很默契地把手一抱脑袋,蹲在了地上,那个小茹见状,愣了一下以后,跟着我父亲两个抱脑袋蹲在了地上。
抱头蹲地上这姿势,是我父亲跟王思河这几年“练”出来的,在村里,因为家里成份不好,经常被大大小小的孩子追着屁股后头喊“地主娃、地主娃”,有时候还被人砸石头、围攻,人多的时候,我父亲两个就用这孬姿势,抱脑袋蹲地上,随便别人怎么打,人少的时候,两个人就豁出去跟他们打,到最后,打的全村同龄人基本上不敢再招惹他们。在我父亲五十多岁时,那些被他打过的人,还是有不服气的,我父亲有时候半夜回来,回来以后一身灰土,我妈就问他,你这是干什么了。我父亲就说,那个谁谁谁不服,跟他“撂了几个躺子”(摔跤),想想都有点儿可笑,真不知道他们这一代人是怎么长的。
巷子口那群人很快来到了我父亲三个身边,其中一个端着一杆步枪,用枪头戳了戳王思河的腰眼儿,问道:“哪儿派的?”
王思河抱着脑袋头都没抬,装的很窝囊的回道:“二、二七派咧。”
又戳了戳我父亲跟小茹,我父亲也很窝囊地回道:“俺们都是二七派咧。”
“你们三个都给我站起来!”
我父亲三个抱着脑袋缓缓站了起来。我父亲打眼朝他们胳膊上红袖箍看看了,虽然看不大清楚,不过感觉上像是……
那个拿枪的说道:“我们也是二七派的,既然是同志,你们三个跑什么?”
我父亲朝拿枪的这家伙看了一眼,二十五六岁,一张国字脸,看着就是那种不会绕弯子,很正直的那种人。
我父亲说道:“俺们三个上北京路过这里,到接待站住一夜俺们就要走哩,谁知道半夜就打了起来,俺们就是个过路的,也不知道啥情况,俺们就跑出来咧,刚才看见有人拿那个光柱子照俺们,俺们就跑咧。”
拿枪的那家伙点了点头,“听口音你们像是河南的。”
我父亲跟王思河两个很老实地点了点头,异口同声回道:“俺们是河南新乡二七派咧。”
拿枪的扭头朝小姑娘看了一眼,问道:“她呢?”
小姑娘脸色一变,我父亲见状忙说,“这是俺妹妹,是个哑巴。”
小姑娘小茹看了我父亲一眼,眼神里多少露出那么一丝感激。
拿枪的家伙再次点头,“那你们三个跟我们到总部去吧,这里现在是敌占区,我们那里比这里安全的多。”
我父亲两个一听,脸立刻苦了下来,不想去,但是又没办法,想跑,不过,两条腿它跑不过枪子儿呀。
就这么,大半夜的,随着这群人晕头转向走了大概能有十几里地,快天亮的时候,又来到一个镇上,索性是朝南的,离家又近了一点儿。
路上,听这些人的谈话才知道,刘小华下午离开批斗会以后,直接到这个镇子,找上这个镇子二七派的人,说红星派是走资派,希望两派联合起来灭了红星派,这个镇上的二七派,手里有硬家伙儿,而且人数跟红星派不相上下,刘小华可能是给了他们啥好处,也或者拿出了啥对周建宏不利的证据,这里二七派的人这才跟刘小华他们联合起来,对周建宏他们发动了一次夜袭。
当然了,他们大获全胜,周建宏那些人没有防备,而且没啥武器,一下子被打散了。这个拿枪的国字脸,当时就是在镇子上追赶周建宏的残兵,结果遇上了我父亲他们。当时我父亲他们跑出学校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没一会儿,周建宏他们那些人就开始四散逃窜,我父亲两个算是倒霉,主要是给那小姑娘小茹耽误了时间,要不然早跑出镇子了。
到了这个镇子二七派的总部,这里也是一个红卫兵接待站,跟周建宏之前那个性质差不多,这些人也还算不错,给我父亲三个安排的床铺,那个小姑娘小茹也被安排到女生住的地方住下。
不过,王思河数落我父亲说,“哥,你不该说小茹是咱妹妹,她是本地人,万一这里有人把她认出来,咱俩也跟着她倒霉。”
我父亲说,“总不能看着她给那些人欺负吧,现在天也亮了,你到外面转转看看情况,要是这里看的不紧,咱现在就跑,我现在去找那小姑娘说一声,她要是想跑,咱就带上她,她要是不跑,咱就把她留下。”
王思河犹豫了一下,说道:“哥,她要是知道咱想跑了,去揭发咱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