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池如今重伤,回到朝中必然难以得到重要,六合原本是还想摆摆威风的,但到得城门口,冷不丁瞧见城墙上挂着几具尸首,他仰头细看,心下不禁骇然。尸首的衣着虽然普通,只是一般的黑衣黑裤,但那鞋底的样式,他却是再熟悉不过。
他平日里也在御前当值,在姜泽跟前虽不算得脸,但因着从小混迹宫廷,又认了桂荣当干爷爷,该知道的,他自然是知道,也是个极有眼色的。
这分明就是皇室暗卫的规制啊!蔚家军杀皇室暗卫如同杀鸡屠狗,完了还将尸首挂在城门之上,又如何会惧他一个小小内侍?
心中如此思忖着,再被冷风一吹,六合的脑子瞬间清醒,心中胆寒的同时也瞬间收起了面上的轻视,老老实实的掏出怀中令牌,按照规矩进入城中。
萧关之行,对他来说本就不是什么好差事,虽然说起来好听,面子上也好看,但实则稍有不慎,便有丢命的危险。蔚池如今确实前途未卜,也已经呈现颓势,可这毕竟是蔚池的地盘,他就算是再横,难道还能横得过千军万马?
只要他尚未回到上京,身处西海郡一日,就存了一日的危险,蔚池虽明面上不敢将他如何,但暗地里要想碾死他,还不是如同碾死一直蚂蚁那么简单?
连云山山脉延长,又地广人稀山匪众多,他这一路行来,全是仗着身份上的便利,身侧又无马车跟随,这才能一路平平安安到达萧关,倘若他真得罪了蔚池,回程的路上,只需随便冒出来一队山匪,他便是死了也是白死,什么干爷爷,什么圣上,难道还能为了他一个阉人出头?
心中想得明白,六合的态度已然大变,等队伍达到蔚府跟前,他也不敢摆架子,只让了随行的侍卫上前叫门,又道明来意,及至蔚府的下人摆好香案,蔚池换好衣服,又叫上蔚池与蔚栩,被两名侍卫抬着到达大门口接旨,六合已经在大门口吹了半天冷风。
蔚池重伤之事,六合在离京之时就有耳闻,但他却并不知道蔚池如今已是不良与行,见蔚池被人抬着出来,六合心下不禁暗喜,可一而仅仅是一瞬,他便迅速从蔚池身上收回目光,又将视线移到蔚池身边站着的蔚蓝与蔚栩身上。
六合并不曾见过蔚蓝与蔚栩,初时见二人的长相与蔚池如出一辙,六合心下还有些奇怪,但他脑子里转了几圈,便也明白过来,他倒也没往已故的流云郡主与安乐侯身上想,只以为蔚池镇守边关多年,这是蔚池在安平镇养的妾室所生。
蔚池在朝中素有清名,不仅战功赫赫,且夫妻恩爱,在上京城中连个妾室都没有,端的是好名声,可如今庶子庶女都这么大了,想必上京城那位已经香消玉殒的镇国将军府主母定然是不知情,还说什么洁身自豪,什么夫妻恩爱,这都是骗鬼呢,就连宫中的阉人还心起了找两个相好的,又何况是蔚池这样的粗莽之人?
心中如此想着,六合面上不禁就带出几分来,虽然他表现得并不明显,蔚栩大约是看不出来,但又如何能逃过蔚池与蔚蓝的眼睛?父女二人对视了一眼,眸中颇有些看好戏的神色,蔚池当先道:“敢问公公贵姓,陛下可是有什么旨意要颁?”
六合瞬间回神,迎着蔚池有些犀利的目光,当下微微躬身,似模似样的抱了抱拳,又扬着拂尘笑道:“不敢不敢,奴才名唤六合,蔚将军称呼小的六合即可,此次前来,确有陛下旨意要宣,蔚将军接旨吧。”
蔚池点点头,面上亦是浮现出笑意,当下道:“本将身体不便,不周之处,还请六公公担待。”蔚池如今已经能下地行走,之所以并不在六合面前起身,乃是出于长远考虑,此番回到上京,免不了会被姜泽频繁宣进宫中,这身体未愈,一来可让姜泽放松警惕,二来,便也是多了几分自在。
至于让蔚蓝与蔚栩一道出来接旨,蔚池原是想给六合事先提个醒,也好带出后面的事情,谁料六合见了蔚蓝与蔚栩,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看那样子,分明就是不认得蔚蓝与蔚栩,且又将姐弟二人的身份想歪了。
既是如此,蔚池又何苦出言解释?且让姜泽多高兴几日,待回了上京城,再予他狠狠一击也是好的。
小命都被人攥在手里,六合又哪里敢让蔚池跪下接旨?他面上打了个哈哈,笑着展开明黄圣旨道:“蔚将军无需多礼,且请听旨。”
蔚池抱了抱拳,蔚蓝歪了歪嘴角,拉着蔚栩跪下,作聆听状,只听六合尖着鸭公嗓子高亢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将军蔚池镇守边关多年,深受百姓爱戴,今历劫归来,念尔忠勇,守疆卫土战功彪炳,特召其回京休养,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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