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忍了数日,他才一脸纠结地去见了师父,告诉他:“师父,我舍不得您……但您若是拒绝了老祖,老祖恐怕对您会有些不好的想法,我……我得蒙师恩,又怎么能让您处在如此尴尬的境地上呢!师父,我——我愿意。”
在他离开后,孔极叹了口气。
旁边忽然探出一颗兽类的脑袋,顷刻间又化作人形,然后气鼓鼓地道:“你赢了还叹什么气。”
他是孔极的魂兽,便是颜信臻也不知道,自己师父的魂兽,其实亦能化形。
孔极与他打赌,认为颜信臻会投入吞天老祖门下,他却认为颜信臻不会,现下输了赌局,难怪他不高兴。
孔极道:“我早看出此子不甘平凡,会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但没想到他第一个抓住的机会就是要给我难堪——他不该把别人都当作傻子。”
真当他这般修为的魂师,看不出颜信臻遭到了魂兽反噬?那魂兽他有印象,天真单纯,只是眼中常带郁色,如今想来,是他的魂师不大妥当罢了。
颜信臻顺利投入吞天老祖门下,成了他的亲传弟子。
吞天老祖甚少露面,但威势煊赫,为人大方。颜信臻作为其唯一的弟子,自是得到了海量的修炼资源。有如此便利,未过多久颜信臻便闭关了。
数年后,天魂宗内的人们似乎忘记了曾经百子演武上独占鳌头的颜信臻,便是遇到了那个同颜信臻仿佛有几分相似的人,也好像完全不认为他就是颜信臻。
他当然不是。
孔极正与自家魂兽对坐弈棋,得知疑似颜信臻的人出现,他又叹了口气。
魂兽道:“我以为你不会同情他。”
“是不会。”孔极随即就微微一笑,“只不过有些唏嘘罢了。”
若颜信臻有几分自知之明,若颜信臻真心对待他这个师父,就算颜信臻有私心,他也不会放任颜信臻不管。吞天老祖是什么人,像孔极这般地位的长老一清二楚。他实际上是从天魂宗开宗立派时起就存在的一只魂兽,天赋异禀,但隔上数百年便要遭遇瓶颈,不得不吃下一名天赋上佳又契约有强悍魂兽的魂师来寻求突破。
虽然吞天老祖地位不凡,却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通常来说只要那名弟子立身以正,总会有长老出言阻止,再去宗外搜寻别的倒霉魂师送与吞天老祖。
而这一次……
颜信臻可没给他这个替他说话的机会。
*
颜信臻蓦地惊坐而起,背后冷汗涔涔,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下意识紧紧扣住床板。
乱发遮住了视线,眼前一片模糊,但身体却还清楚记得自己被吞下那一刹那的恐惧。
好在……
颜信臻渐渐平静下来,好在这是一个梦。
没错,那一定只是梦。
但不知怎么的,颜信臻隐隐约约却觉得,那或许并非是梦,若夺舍颜信铭的老鬼不出现,结局大概便是如此。一旦他拜师孔极,有那样的机会,他定会毫不犹豫地背叛师父投入吞天老祖门下。
颜信臻没有再睡,他坐在那里,一会儿想到现实,一会儿想到梦境,他恨孔极,恨吞天老祖,恨颜信铭,恨夺舍的老鬼……恨每一个人,却压根想不到若非自己先做出那些事,谁又会对他怎样?
待到天亮,颜信臻才刚起,就听到了一个噩耗。
他竟然被分派去了别的矿道!
颜信臻打算据理力争,但矿头哪会给他说话的机会?捞起鞭子就是一顿猛抽!
劈头盖脸的一顿鞭笞之后,颜信臻被抬去了别的区域。等他好不容易再有机会回来时,却发现自己挖的地道就像从未有过一般,毫无踪迹。
一次又一次看到希望再绝望,颜信臻都渐渐失去了逃出生天的信心,包括那次他终于闯出去见到了颜信铭,或者说夺了颜信铭身体的老鬼。他以为自己终于有了机会,然而他又一次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无穷无尽的恨意和不甘在心头积蓄,颜信臻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了有多久,他只知道有一天,听到了一个声音问:“你后悔吗?”
后悔……吗?
不,他摇头:“不后悔。”
再有下一次,他还是会如此做,他本性如此,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
只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或许冥冥之中真有因果存在。他毁了颜信铭,于是也被另一头魂兽毁了。
“很好。”那个声音说。
那些充塞在体内激烈的情绪好像被抽离了一般,空荡荡的感觉席卷而来的同时,颜信臻再也没有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