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连忙要谢恩,却又被皇帝拦下。
“我们二人何至于计较这些。等朕去了,还指望你护着太子,帮着他些。”皇帝叹了一口气,道:“天底下的事情,交给太子,朕是放心的。早些年,我们二人白日里与那些人争斗,回去后身边还有人体贴,可太子成年已久,身边却一直没有一个贴心人。方才得知太子竟会主动讨好别的姑娘,你可不知道,朕心底是有多高兴。”
定国公听他说着,不禁喉中艰涩。他端着茶盏,思及从前,也是感慨万分。
但他还是坚持道:“小女年纪尚幼。”
“是,她丢了十六年,好不容易找回来,朕也替你高兴。”皇帝转而提起:“十六年前的事,朕一直觉得对不住你。若非是朕把你叫进宫中,也不会一时疏忽,让你丢了女儿,这十六年里,朕每每想起来都悔恨难当,你愈是不怪朕,朕心中就愈是后悔。”
“此事与皇上无关,是微臣疏忽大意,怪不得皇上。”
皇帝无奈说:“你瞧,朕倒是有心想要弥补你,却不知该如何弥补才好。”
“……”
“眼见着你夫人难过了十六年,好在你家的姑娘找回来了,朕这心里头也安心了。还记得那会儿她还未出生时,我们还说起过,若是生出来是个姑娘,还可以定个娃娃亲,哪知道后面发生了那么多事。”皇帝停顿片刻,国公府因此沉郁多年,他看在眼中,感同身受,如今说起来也不禁哽咽。“说起她丢了,朕也觉得愧疚难安,实在不知该如何弥补才好。可朕的时间眼看着就要没了,朕没完成的事情,往后也只能托付给太子。”
皇帝与他推心置腹:“朕与你称过兄弟,你家的姑娘,便与朕的亲女儿没有区别,她前面吃了十六年的苦,日后定是要好好护着。朕听皇后说过不少回,知道她是个好的,定然是要给她找一个好人家。交给谁朕都不放心,唯有知根知底的,你放心,朕也能放心。”
定国公听着,险些就要跟着点头。
他已然忘了起初的目的,进宫时憋着的那一肚子火,此时全都消失无踪,而是与皇帝一道回忆起从前来。
他们少年相识扶持,为了帮皇帝坐上皇位,又坐稳这个位置,不知遇到过多少事,性命垂危也有过数回,虎狼环伺时,一路走到那些的情谊到现在更是难得。
朝堂之中,定国公是皇帝最信任之人,他是唯一能在皇帝面前佩刀的人,也足以担得起这份殊荣,他一身伤疤,尽都是为皇帝拼命留下,几次命悬一线,才拼出今日荣光。
年少二人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是最锋利的刀,最清明的脑,可转眼,一人鬓边染上霜白,一人病痛缠身,垂垂老矣。
定国公走出宫门时,虎目微红。
皇帝说得也不无道理。
他亲眼见着太子长大,太子是什么人,什么性情,也是最清楚不过。只不过是一时情急,才心气难平,叶夫人也是如此。
如今冷静下来想想,转眼他就老了,他的蓁儿也要托付给其他人,在那些人之中,他定要找出一个最好的,能够好好照顾她的蓁儿,知根知底的,即便是百年之后他也能放心。
……
瑞王一路奔跑到东宫,他冲进去时,太子正在慢悠悠地磨墨。这等小事本该有宫人来,可他今日却是兴致好。
齐承煊睨了瑞王一眼,“东西送过去了?”
“没呢没呢。”瑞王把怀中的孤本掏出来,又连忙与他说了方才发生的事情。他面色慌张:“这可怎么办呀,父皇都知道了,父皇肯定是要站在定国公那一边,哥你可不知道,定国公打人可疼了,万一……”
“不会。”
“是啊!定国公一定会……”瑞王回过神来:“什么?什么不会?”
齐承煊慢悠悠地道:“父皇不会怪罪我。”
“为、为什么呀?”瑞王倍感委屈:“你也做错了事情,父皇怎么就不治你的罪了?那我以前的板子不久白挨了吗?”
“因为我早就与父皇通过气,他早已知道此事。”齐承煊磨好了墨,拿起旁边毛笔,蘸了蘸,柔软的笔尖在洁白的纸上划出一道墨迹来。他从容道:“还不知道父皇是在帮谁呢。”
“这,这……”瑞王张了张口,满目茫然,向来不太灵光的脑袋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