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阿箸娘子本来气势汹汹而来,进了门听见明夷君声音,却是愣在了门口。
湛露连声答应,她见阿箸娘子愣在那儿,便也不再管她,只是赶忙把包子放在明夷君面前,打开油纸请他吃。明夷君早就饿了,见有包子,也不挑剔,伸手取过一个,掰成两半,尝了一口,赞道:
“好个包子,外皮绵软,内馅鲜香,倒是比你做的菜强多了。”
湛露干笑了两声掩饰尴尬,抬眼却见阿箸娘子眼圈发红。
湛露从来没见过阿箸娘子做出这样的神情:她怯生生的,眼睛紧盯着明夷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明夷君似乎也感觉到了她那特别的视线,抬头见到阿箸娘子,一眼便看出她的本相,便问了一声:
“在这儿住的,就是你吗?”
阿箸娘子几步跑到明夷君面前,热泪盈眶:
“是,阿箸自从三十年前化形之后,就被这家人收留,一直住在这里。”
明夷君点一点头,原来如此,这就好解释了。昨日他被天兵追捕,借雨遁逃,正不知该往何处去,忽然觉察到一丝仿佛出自自己身上的熟悉灵气,本能地觉得此地安全些,便循着这一丝灵气而来。
他到了这酒肆。本来还有些疑惑这里为何会有他灵气的味道,见了阿箸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明夷君平素最爱的就是四海游历,寻访各地美食。百年前,他也曾到过这小县城,在这里吃过一顿饭,本来是偶然,却不留神将自己平素用惯的一双牙箸遗落在了此处。回到洞府才发觉,却也未曾放在心上。如今见了她,才想起这一桩旧事。
阿箸娘子见了主人,便将这些年经历娓娓道来。原来这牙箸本来就是古物,一千多年来被他随身携带,早已沾染灵气,有了神识,只是平时懒惰,极少修炼,因此尚未化形。自从她被主人遗失在这酒肆,被当时的酒肆主人拾到,知道这是顾客遗失的贵重之物,因此将她好好的收藏了起来。这牙箸从未过过这样的生活,百般寂寞无聊之下,每日修炼,几十年后竟是修成了个灵体。
这牙箸初化形,虽然是个二十几岁女孩模样,却懵懂无知,连三岁孩童也不如,只说自己叫做阿箸,与主上失散了。酒肆里的人虽是不知她底细,却看她可怜,便将她收留了下来。
这阿箸娘子在酒肆里学了些人情世故,灵智渐开,便思念起主人来。她本是无知无识的牙箸,因为跟随了主人才开了神识,故而对主人特别眷恋。
她知道主上是在这里把她弄丢了,一片痴心想着主上终有一日会到这里寻她,因此无论如何总不肯离开酒肆太远。不过她毕竟是个灵体,身处酒肆这样人声嘈杂的地方,时间久了总会有些不适。因此每过一段时间,她都会到附近的山上住上几天,吸收月华,好好调息。
她虽然化形的时间短,修炼的时间却长。这附近灵气不丰,没有多少妖物,几个小妖见她厉害,便都奉她做个首领,是个求荫蔽的意思,时常找来灵物孝敬她。故此她这些年在这里,倒也不觉得怎样辛苦。
阿箸等了三十年,终于又见到主上,无限欢喜,难以言表。
湛露与阿箸娘子同吃同住,情同姊妹,早已隐约觉察她与常人不同,如今虽然得知她是异类,湛露却并不觉得怎样吃惊害怕。只是……她口中所言的那位主上,就是眼前这位明夷君吗?
湛露抬眼偷看明夷君。其人艳若桃李,冷如冰霜,确实令人倾倒。他若是人类……
她正恍惚着,忽然阿箸娘子在一旁推了推她,把她推到明夷君面前去。
湛露不知阿箸娘子要做什么,看看阿箸娘子又看看明夷君,只是十分迷惘。
只听阿箸娘子向着明夷君说道:
“这个孩子名唤叶湛露,是这酒肆的主人,想必主上已经见过了。阿箸眼看她长大,与她情谊匪浅。”
明夷君禁不住笑了:
“你不过是一双无知无识的牙箸,竟也懂得情谊吗。你把这孩子带到我眼前来,又要说什么呢?”
阿箸脸上一红,轻推湛露,低声在她耳畔说:
“你不是常说,你的味觉若是与常人一般,做菜定不逊于任何人吗?我家主上有大神通,你求一求他,他也许能帮你恢复味觉。”
湛露听见阿箸娘子这样说,呆了一呆,一时间竟然没听懂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醒过神来。
当年湛露刚刚发现自己已经失去味觉的那一天,她哭着掀翻了饭桌。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尽管如此,猝不及防听到这样的消息,湛露还是剧烈的动摇起来。
眼前这郎君……真能治好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