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皇太一陷入为难。
寰宇苍穹于他的指尖起起落落死死生生,可他却无法决定,这么一个简单的,属于一个生命的,宿命。
泉雾绰约之中,时间之神长发披散如流如注,一双显出本色的深紫眸子含着雾煞煞的水光,比普通人雕琢有致,镌刻深邃的眉眼轮廓被这泉雾一蒸,减了几分出世的清冷脱俗,添了几分入世的温软暧昧。那长指握着白盏,手与盏仿佛系出同质,盏中棕黑色的浓汤,散发着醇香又焦苦的味道。汤入喉,滋味同样醇香又焦苦,那种矛盾的滋味只有香和苦,醇和焦,不酸,不甜,像是深到极处的情感,已经不能用酸甜青涩的恋爱来形容,那种迷幻神智的醇香令人下坠,那种清醒灵思的焦苦惊人肺腑,那才是那种情感的极致体验,明明知道不行,极清楚,极清醒,但却无法抗拒,受其翻覆,那像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溺水,沉没,窒息,在生死之间的幻境里看见大美愿景,不想醒来,任凭自己在水中死去。
所以陈辉卿喜欢咖啡,咖啡有那种矛盾的味道,香与苦,醇与焦,害与益,生与死,悲与喜,都是同时存在的,摇摆不定,欲罢不能。
“这是……咖啡?”陈辉卿看着手里白盏之中的棕褐色液体。
“回大人的话,殿下说,这是您最喜爱的。”温柔卑微的声音,来自汤泉边提着细口大壶添药汤的侍婢,那婢子眉目十分秀致,脸庞娇小且柔弱,肌肤莹白近乎透明,一袭碧色纱衣,腰上系着一绦红线,衬得那腰不过一掌宽。
“哦。”陈辉卿得了答案,便继续放空卖呆。
“噫,奴……奴不能……”又一把同样卑微但娇美些的女音出现,陈辉卿眼珠子动了动,瞧见泉雾那头,仿佛是利白萨,那蜜色的健壮有力的手臂,箍着同样柔弱娇美的碧衫侍女。那侍女的衣衫凌乱不整,在那臂弯里雨打杏花般地不堪一力,圆小洁白的肩头和腰肋肌肤在雾中以某种韵律在有节奏地颤抖,偏那侍女与这位提壶的,长得一模一样!
“唔……”第三个带着微妙差别的声音又加入进来,一袭红衣摇曳水中,酒吞童子在第三位碧山侍女的双腿夹隔里别过脸,看过来。那第三个侍女也有着同样娇小柔弱,似乎可以随便扳折,随便搓,软的没有骨头。
两幅画面生动地在陈辉卿面前展开,那位提壶的侍女似乎不堪这种场面,微微颤抖着。
陈辉卿沉吟片刻,想起来这里好歹也是王爷别院,里面有些伺候人的侍婢姬人,也没什么不正常的,他点了点头,继续喝起咖啡来。
提壶的侍女看见陈辉卿点头,颤抖得更加厉害,垂着睫毛,卑躬屈膝地走到泉池便,手指动了动,那轻拢烟沙的纱衣便飘然落地,人也滑入水中。
“你的衣服呢?”陈辉卿一脸纳闷。
侍女一愣,随即那脸上凝出了两滴眼泪,将坠不坠:“可是大人,不喜这般?那,那奴这就穿起来……”说着,极其羞怯胆寒地颤抖着,伸手去够池边的衣物。
“那个,那人?”陈辉卿指了指酒吞。
侍女又一愣,僵在一个十分暧昧的姿态上,定了定神,才蚊呐般回答:“是的……是酒大人……”
陈辉卿微微皱眉,又看着那个侍女:“你是周王朱橚派来的?”
侍女仿佛被他这话吓着,全身筛糠一样地抖:“是,是的,奴,周王殿下让奴,奴,奴侍奉大人……”
陈辉卿恍然大悟:“你们,可是玉女族?”
侍女又愣住了:“玉女族?”
陈辉卿十分自然地,以俩一相加为二的态度点头解释:“你这种,装怯弱,装无辜,装逼的,就是她说过的,绿茶婊,玉女族,紫幻冰儿。”
侍女彻底被这一串超时代跨时代的名词儿给弄得愣住了,半晌,才又用那种仿佛一个呼吸就能把她吹化了的软软的语气哀哀道:“是周王殿下让奴……”
陈辉卿打断了侍女的话:“朱橚尚未改封,何来周王。”
侍女又一愣,眼珠子可见可看地转了转,又换了一副说辞:“奴怎知贵人的名讳……”
陈辉卿的眸子由紫转黑,将那白盏丢在侍女脚边,那白盏转了转,那般大力地摔下去,竟然还没有碎。
华练说得对,这种袋泡绿茶式的微末伎俩,是对大好男人智商的羞辱——女王大人说过,好歹也要是巧克力纱绘子的程度。
那侍女如残花曳地,凄哀满面:“大人不喜奴,又何苦折辱于奴!”
“你们选错了人。不该是他。”陈辉卿面无表情,看着酒吞童子的方向。
最懂你的人,往往正是你的敌手。
陈辉卿想想刚才酒吞的画面,突然觉得有一丝薄怒。
如果是酒吞,爱过华练那般璀璨的女人,又怎么会和几个小白花相就?
就好比喝过明前顶级的龙井,又怎么会觉得袋泡绿茶入口?
是妖怪作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