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渠周末两天十分忙碌,早晨很早离开,深夜才回来,他约见了许多公司内部的高层和董事,为了防止被纪容恪这方的人发现捷足先登,并不在宾馆的休息区内会见,而是驱车到另外一条街上的香坊茶楼,我跟踪了一次,坐在出租车内拍下了和他约见的两个男人,只是距离有点远,虽然我尽力调整角度,可拍的依然非常模糊,只是大致轮廓拍下来。
我回到宾馆去206找纪容恪,将照片给他看,他接过去盯着屏幕只看了一秒钟,便立刻看出是谁,“原来是他们两个。”
“职位很高吗?”
他把手机递给我,整理着颈口的领带,“公司董事,股份不是很多。”
“股份不多,在董事会上虽然有投票发言权,但地位不重,那一定手握什么重要资源,否则贺渠不会与他们接触。”
纪容恪走到门口将西装取下穿在身上,“他当然想要和更高地位的人接触,但并不是那么简单,贺渠目前是股东,我是代理董事长,我们两个人的身份相比,我要高他一级,贺氏未来到底鹿死谁手,现在并不明朗,董事会内真正有权力的人不敢在这时抉择,如果选择接触我,自然是与贺渠疏远,反之则与我为敌,没有联盟合作的意向也不可能私下约见,贺氏有五大股东,在作为董事的同时,也任职各个部门高管,其中以副总为首,四人为辅,副总林辉最得贺归祠信任,他非常狡猾,对于贺渠和我,他保持观望,不过我今天约到了他,林辉如果肯为我所用,贺渠不战自败。”
林辉是贺氏目前除纪容恪之外手握重权最风光的人,他有一党心腹,几乎占据了董事会一半之席,如果得到林辉的支持,贺归祠即便要罢免纪容恪,扶持贺渠,也会遭受反对,这件事自然不了了之,贺氏虽然是家族私企,但它性质并不专权,纪容恪便是钻了这个空子,何况按照私人关系,作为贺家女婿,也完全说得过去。
也就是说,纪容恪掠夺贺氏经营权的关键,在于林辉这个重要人物。
董事会之所以对纪容恪十分不容,甚至闹到了联名上书请求贺归祠罢免的激烈地步,就因为看得出他是一个专断且自私的人,他不会把东西分给大家吃,更不愿接受其他人与自己意见相左,他一旦掌控了贺氏,这些人将会被他一一铲除,换上他自己的心腹,垄断贺氏一切权力输出,沦为纪氏的储备大本营。
这些老家伙吃惯了油水,在欲海之中修炼得贪婪自私,在利益面前,大家自然纷纷拿起捍卫的武器,去应战不利自己的东西。
只是我很好奇,林辉在贺氏内部吃的非常开,所有人都多少买他的账,不管下一任董事长委任谁来做,无非都是贺归祠把股份交出来,纪容恪也好,贺渠也罢,林辉的地位不会发生动摇,他答应了纪容恪邀请,便是有意靠拢,可他出于什么目的,会让自己倾向情分上比较疏远的一方呢。
纪容恪打电话让等候在一楼的何一池上来房间,他对着镜子整理自己头发,空气中都是一股发蜡的味道,我走过去为他把领带解开,重新换了一条更适合他西装的酒红色条纹,我一边为他系好一边问他用什么吸引了林辉。
他说,“掌握每个人的弱点至关重要。林辉这个人非常自私奸诈,他能爬到贺氏副总的位置,很大程度因为他的逢源与圆滑,董事会的高层与股东,其实大多比他能力强,但并没有他交际手腕,所以只能被他压制在下,可大家真的服气吗?就像对于我,每个人都清楚我的能力,依然容不下我,而能力不够强的林辉,大家怎么可能心服口服。董事会最高职位的变动,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很担心自己会调动下去,他急于攀附新的董事长,站稳自己位置,一旦贺渠升任,董事会见联盟十分有效,击垮了我,扶持了贺渠,还会照葫芦画瓢继续用同样方式扯下他,贺渠新官上任,想要拉拢帮派,当然会少数服从多数,林辉将会成为内部政变的牺牲品。”
他笑着将梳子放下,转身捧住我脸吻了吻,“与其外人践踏,不如与我一人为奴,这是林辉最好的出路。而且他很爱他妻子,并不是惧内,是他非常珍惜与他妻子二十余年的婚姻,他妻子身体孱弱,医学理论上活不长久,得了一种血液顽疾,我通过很多方式拿来的药,可以这么说,一旦我停了药,林辉就要成为鳏夫。”
我恍然大悟,我伸手理了理他略微有些褶皱的衬衣,“那不是势在必得喽。我先恭喜你。”
他笑着让我别担心,贺渠虽然高段位,但也未必赢不了。
何一池恰好此时提着公文包上来,他敲了敲门示意纪容恪,后者抚了抚我长发,放在唇角吻了一下,转身跟着何一池走出房间。
整整一天纪容恪与贺渠都没有回来,我起先还在房间里等,但凌晨一点左右时,贺渠的助理给我打来电话,说他喝多了,就留宿在公司,明早的早会结束,再会宾馆和我团聚。
我问他事情进展怎么样,他语气十分轻松,“不出意外,贺董可以赢。”
我听到他胸有成竹的答复,不由得狠狠握拳,指尖顷刻间泛起青白,他那边见我长久失声,试探着喊了一声贺太太,我从这份震惊与担忧中回过神来,“嗯,我在听,贺渠睡了吗。”
助理说已经睡下了,问我是否有重要事需不需要把他叫醒,我说不用,让他好好休息,便将电话挂断。
纪容恪非常自信可以赢,贺渠也同样如此,纪容恪的筹码我知道,听上去的确有把握,可贺氏除了林辉,再没有能够与半壁董事会抗衡的人选,贺渠的筹码又是什么,听助理的口气,他好像自信更甚。
这一夜我翻来覆去辗转难眠,不可否认贺渠那一通电话让我发了毛,我很担心纪容恪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以他争强好胜的性格,很有可能为这一次失败走向绝路,他心思最狠,到时候杀得华南与琵城大乱,我该怎么办。
第二天早晨我顶着两只乌青的眼圈从床上爬起来,我照镜子都难以置信这个人是我,好像一夜之间被吸光抽干了所有血液,我从包里摸出化妆盒,简单在脸上打了一点象牙白的粉底,遮盖住实在太灰白憔悴的气色,又在干裂的嘴唇上抹了层樱花唇蜜,我一边穿外套往楼下走,一边打电话叫何一池开车来接我。
他刚将纪容恪送到公司往宾馆赶,拿一份落下的文件,正好来接我一起,我进入车中始终一言不发,不断催促他开得快一些,早会八点开始,我出来时候赶上琵城由南向北最拥堵的时间段,等到达贺氏大楼门外,已经八点三十分。
何一池车还没来得及停稳,我已经推开迈下去,他慌忙从后面追上来扶住我,生怕我会因为太焦急而磕碰到。
何一池作为纪容恪助理,贺氏内部职工都认识他,所以我们进入大厅没有被拦截,前台非常恭敬友好指出会议室的方向和牌号,我们步伐匆匆刚进入走廊还没有到达门外,很远就听到一扇门里传出一声震天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还是庞大的重物。
我推开何一池扶住我的手臂,朝着那扇门奔跑过去,他吓得叫我,可我不理会,我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看到了会议室内的人山人海,长方形的会议桌两列做了十几人,后方的坐席也有大约二三十名,都是股东与高管,以及贺氏内部有话语权的精英白领,纪容恪与贺渠各自坐在长桌的上首两端,身后配备了两名速写记录员,纪容恪的黑色西装显得无比正式高贵,衬托他此时略带阴魅的邪笑,让人毛骨悚然。
贺渠的酒红色西装是我昨晚为他搭配的,他坐在灯光最强烈的位置,似乎周围镀了一层炫目的金边。
他们剑拔弓弩互不相让,紧挨着纪容恪位置的右手边是面无表情的林辉,他面前倾洒了一杯水,身后正有助理在打扫地上的碗盏,刚才那一声巨响,是他手指打滑脱离没有抓稳杯子,恰好掉落在音箱上。
我松了口气,我刚才还以为贺渠与纪容恪交手了,在会议室内打得硝烟一片,我不担心纪容恪,连顾温南那样出神入化的功夫也仅仅能和他打个平手,贺渠显然不是纪容恪的对手,我是担心贺渠冲动看不惯纪容恪的嚣张反被他打伤,他现在毕竟是我丈夫,我当然会为他性命攸关担心。
何一池那一声叫喊在走廊上回响了很久,惊动了会议室内的高层,他们透过玻璃看过来,我本想等在门口第一时间掌控消息,可此时被发现了反而进退两难,只好推门进去。
贺渠助理站起身喊了声贺太太,其余高层听罢也都纷纷欠身朝我打了招呼,我笑得平和和他们颔首,“抱歉,打扰了,我来为贺渠送点药,他背部有伤,昨晚又为了今天的早会没有回去,忙得废寝忘食,我只能不懂规矩到这里来找他。惊扰之处,大家包涵。”
我从口袋里把一小瓶营养片取出来,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其实那是我喝的药,和他没有半点关系,我也仅仅是想要找个名头缓解我突然出现的尴尬,那些人总不可能真的过来检查到底是什么,贺渠拿起看了看标签,他忍不住笑,他用掌心捏住药瓶,往桌上轻轻一扣,回头对站立的助理吩咐,“请夫人落座。”
助理从后面搬了一把软椅,放在贺渠旁边,我坐下后,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纪容恪,他目光并不在我身上,而是意味深长定格在贺渠的脸上,“怎么,贺董不认为林副总有这个权利吗?”
“他的权利是董事长赋予的,是董事会职位的产物,可我爸爸并不在,而且大家对他的提议也不是很赞同,容恪要一意孤行吗。”
纪容恪手上拿着一支加粗的黑笔,笔头在他面前的档案夹上轻轻戳点着,他脸上始终保持微笑,可却笑得寒气逼人,阴森恐怖,“首先,林副总提议还没有表决,你怎么知道通不过,其次,我允许你喊我名字了吗,坐在公事领地上,我的职位是什么,你不懂规矩吗?”
纪容恪的猖狂让整个会议室内都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每个人连大气都没有喘,全然不见联名上书时的嚣张与胆量,贺渠抿着嘴唇,他眼底也渗出一丝丝寒气,“别急,很快我就不是不懂规矩,而是颇具远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