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8
清晨,天色还沉,万物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雪雾当中,昨夜下了一夜的雪,此刻地上堆积了厚厚一重,靴子踩在上面,直没过脚踝。
陆筠从庭院一路穿过,在阶前留下一行足迹。
婆子正在扫洒,看见他来,忙躬身行礼退到一边,低声唤“侯爷”。陆筠“嗯”了一声,立在门檐下,屋中侍婢迎出来打了帘子,他身量高,打帘子的侍婢需踮起脚举高了手里的夹棉帘布,陆筠抬手自顾拨了下门上垂挂的风铃穗子,垂首跨过门阶,迈入明堂。
暖融融的春意从室内扑来。
屋里烧着地龙,一夜过去,火势已不算旺,余烬烘着干燥的地砖,叫人觉得舒适又不过分燥热。
外间守夜的是瑗华,人已梳洗完毕,规规矩矩立在一旁行礼。陆筠摆摆手,她一屈膝,含笑退了出去。
他来得轻缓,脚步无声,朝内去,掀开帐帘先嗅到一抹香甜的鹅梨香。
在外院已沐浴过,身上的衣裳也是新换上的,不过到底染了霜雪,怕惊扰了帐中人的美梦,他解了外氅,穿身天青色对襟直,呵了呵手,不觉冰寒才小心钻入帐子,躺在空了的那一半床上。
里侧的人哼了声,带着未清醒的惺忪,他展臂过去,她就自然地投入他怀抱里。
陆筠打量她,脸上不自觉带了几分笑意。指尖拨开她遮住面颊的碎发,将不听话的小发簇绕到她小巧的耳朵后去。
“侯爷。”她含糊地喊他一声,枕在他手臂上,朝他的方向缩了缩。
“嗯。”他应一声,替她掖好被角,将她严严实实裹住。
“什么时辰了?”
陆筠揉了揉她头发,“别管了,你继续睡,再睡一会儿,就当陪我。”
她点点头,闭着眼说,“厨上给你留了点心,那晚点再用。”
“我不饿。”他说。
她没再说话,窝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角落继续入眠。
他一手轻抚她的头发,一手将她圈紧。
昨夜一夜未眠,此刻陆筠却没半点睡意。
外国使臣觐见,赛马会上,大皇子跌下马摔断了腿。
这伤势不论重不重,安王都不会允许他再“痊愈”,身有残缺的皇子按律不得继位。
他们多半会扶持德妃的幼子。一来德妃外家不显,容易控制。二来七皇子年幼,距离可以亲政的年岁至少还有十几年。这十几年,足够藩地前来的安王收拢人心安定局面。
从引诱安王入京之日起,这盘棋就与他再无关系。
他今日正式向摄政的安王请辞,卸任上直卫指挥使一职,安王固然要留一留他,没有立刻应允。他只能暂先称病,避上些时日再做打算。
于朝堂,他已灰了心,从来不愿留恋官场。心之所向,也从不是荣华富贵。
垂眼目视爱妻,他阴沉的面色才晴朗起来。
他舍不得睡去,借着帘外照进来的微弱光线,贪婪地打量着她的脸。
天地浑浊,唯这一片净土,可供栖息。
“侯爷……”她眉尖轻蹙起,小声抱怨,“您盯着我,我睡不着。”
陆筠笑了声,抬手抚了抚她的脸。
明筝指尖揪扯着他衣领,指甲刮过捻金线绣花,“今儿还回宫里么?”
“不去。”陆筠答,凑近亲了亲她的面颊,轻声道,“就在这陪着你,你睡罢,不瞧你,嗯?”
明筝摇摇头,“想跟您说说话……”
陆筠笑得越发温和,“你说,我听着呢。”手滑入被,触到轻薄的寝衣,在背上轻拢,将她推向自己。
明筝察觉到他的变化了,抬眼娇嗔地横他,“侯爷。”
“嗯。你说你的,我做……”桃红色绣百合花的前襟挑开了,熟稔地握在掌心,“……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