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贺兰袖的这个中秋过得有多凄清,嘉语总算过得不坏,难得热闹一场。
等中秋过完,始平王和昭熙就都忙了起来,昭熙忙着和元祎炬整顿羽林卫,始平王则忙秋狩。
所谓春猎秋狩,听着像是娱乐,其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不过是皇帝找名目练兵,练的是禁军。承平年代,禁军往往不比边千锤百炼,实打实的战斗力,禁军最重要的也不是战斗力,而是忠诚。
对天子的忠诚。
天子枕边的军队,如有不测,天子何以安卧?只要足够的忠诚,便战斗力稍弱,以洛阳城池之坚固,也是无妨——历来这样的坚城,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所以禁军的忠诚度,就格外重要了。
所以每年春秋,天子亲领,名为狩猎,实则排演攻守配合,调动的兵马往往数万,乃至于十万之多,恩威赏罚皆出自于上——当今天子年幼,到今年,才头一回秋狩。
正因为头一回,所以格外郑重其事。
这原本是咸阳王的差事,却因为李家兄妹的意外,咸阳王被捋了官职闭门思过,事情就落到了始平王头上。
这等重任,正是朝廷的信任,虽然未免繁琐,始平王当然不会抱怨,直忙了个脚不点地,嘉语想要找父亲问问贺兰袖的去向都没有找到机会,眼瞧着这一天一天过去,距离贺兰袖与萧阮的亲事可越来越近了。
嘉语也使姜娘吩咐下去打听过,也无头绪,亏得她素来以为父亲粗疏,到这份上,也是服气。
父亲找不到,哥哥也没影儿,倒是去畅和堂问安被王妃逮住,问明年九月的笄礼。
始平王妃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一面要操持昭熙的婚事,那可容不得半点马虎,一面寻思贺兰袖出阁,总不能真个什么都不办,还得顾着昭恂这个魔星,一扭头,就看见明年就要及笄的小公主一脸事不关己。
——合着就她是操心劳碌命!
到底人心隔肚皮,对于嘉语,始平王妃从来不口出斥言,只拿嘉言做筏子,一口一句:“明知道你阿姐在洛阳人生地不熟,也不帮着拟个观礼名单,到时候手忙脚乱起来,是你有脸还是你阿娘我有脸!”
嘉言嘟囔道:“这才中秋,到明年秋还有整年呢……”
“还敢顶嘴!”始平王妃一声厉喝,俩姐妹连连认错,嘉语说的是:“是三娘的错,三娘惫懒……”
嘉言说的是:“阿言知错了……阿言这就和阿姐拟名单去……”
连滚带爬出了畅和堂。
始平王妃瞧着两个背影都不见了,方才从摇床上抱起昭恂,唇边一抹似笑非笑:“瞧你这两个阿姐,就没一个叫人省心的——”
这两个不省心的出了畅和堂就忘了这事儿了,又不是小门小户,及笄各种服饰、插戴都得操心——都要她操心,她四宜居里这么多人,都吃干饭的吗。
嘉语都不操心,嘉言就更不操心了,笄礼请的是小娘子,又不是忙着天下事的郎君,也不是操持一家老小的当家主妇,多数时候都闲的,到年节上门说一声,不比在家里拟名单下帖子强啊。
嘉语眼下真愁的也就贺兰袖和萧阮的婚事,嘉言却是无事忙,她手里五百部曲操练了几个月,自以为已经有了成效,结果父亲固然看不上,哥哥也是一百个没空,如今只剩了这个闲得发慌的阿姐。
嘉言激她阿姐说:“不知道阿姐的部曲训练得如何了,要不我们去猎场比比?”
嘉语原要推辞不去,却扛不住她妹子歪缠,索性她在府里也是闲,被宫姨娘逮到问贺兰袖又伤脑筋。
只有一个为难:“如今陛下秋狩,西山里全是人,咱们又没有腰牌,怎么进去?”
嘉言“嘿”了一声:“阿姐你是真傻,几块腰牌还能难住咱们?找边叔要多少有多少!”
嘉语:……
嘉言是个说做就做的,转头就找边时晨要腰牌。
在嘉语进门之前,嘉言也算是这府里一霸,边时晨哪里敢说个不字。横竖秋狩期间,除了皇帝的主猎场之外,自行前去凑兴的贵族子弟原也不少,不多他家这两个。再说了,布防防的是贼,又不是自家人。
——这话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边时晨是信了。
嘉言从校场点了五十部曲出来,嘉语则让安顺捎信给安平,在西山脚下汇合。
这天一大早,嘉语姐妹换了骑装,嘉言穿珊瑚红,嘉语穿的莲青,嘉语带连翘,嘉言带了紫苑,后头浩浩荡荡跟着嘉言的部曲。
嘉言与她阿姐吹嘘她这段时间练兵的成果,如何收服人心,如何号令人马,如何排兵布阵。她阿姐只笑而不语:周乐练的兵马,反正她是一眼都没去看过,倒是昭熙说过不凡——当然这原也不待他说。
嘉言瞧着她阿姐这个反应,心里也有些发怵。自嘉语在玉带桥上给了她一巴掌之后她就老觉得她阿姐高深莫测,虽然手里有的不过是安平安顺几个,都是父亲的侍卫,理论起来,阿兄与自己才是得了父亲真传才对。
姐妹俩说说笑笑,一路打马扬鞭,你追我赶,嘉语如今骑术已经不及嘉言,被嘲笑了几次。到午时,人马已近西山脚下待春亭,远远就听得嘉言一声朗笑:“阿姐,这就是你的部曲?”
嘉语紧几鞭过去,安平正抹着汗向嘉言行礼,嘉言问:“怎么他们倒是坐着,让安统领站着?”
安平哪里当得起“安统领”三个字,连声否认,到余光里瞟见嘉语过来,就像是见了大救星,连声道:“公主、公主殿下!”
安平是自家人,一向直呼“三娘子”,怎么这会儿倒是生分起来了?嘉语心里纳罕,目光越过他的头顶,果然,就如嘉言所言,背后五十部曲,齐齐整整坐了一地,还是坐在树荫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