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谁都没注意,不远处有人持箭,正对着他们。
岸边的火,影影撞撞,也是天意成全。高笑笑拉满弓,瞄准目标,箭矢瞬间飞出,打破了两人的对峙。
离弦之箭,箭无虚发。田阡陌扔的竹罐,再一次应声而裂。
“府上敬你是客,多番礼让,我看你根本不配!”
这脆亮的声音,这伶俐的箭术,外人也许不清楚,但相府中人却无比熟悉。
一时间,大家都停了手上的活儿,朝着发箭之地,齐刷刷跪了一片。
“你到底是什么人?田某与你有何仇?”
田阡陌还没看清是谁发的暗箭,对方的第二支箭如流星赶月,电光火石间又落到了他头上。发冠上的玉石四分五裂,羞辱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相爷特意请田太医来,也是为了治好小姐的伤。请小姐手下留情,放过田太医!”叶义起身挡在田阡陌面前。
高笑笑于无声处再次挽弓搭箭:“他见危不救,害得双儿昏迷不醒,捉害人之虫治病,用心险恶。我杀钓名之徒,箭诛无德庸医,有何不可?你想要为他求情,我成全你!”
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光亮。面纱下的伤,肿涨得厉害,一说话就更难受。以为大哥请他来,是个有用的,能止她伤痛,他却只知睡觉钓鱼,还伤她身边之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姐杀我,以泄私愤,田某死又何妨?只怕田某去后,小姐日日遮面,夜夜难寐,悔不当初。”
田阡陌身为宫中太医,整日与狼共舞和虎为伴,没人比他更懂如何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能稳坐首席太医凭的绝不只是医术。
高笑笑的伤,他早有耳闻。若非高相亲自来请,又可怜同行的遭遇,他今日绝不会走这一遭。
田阡陌穿过众人主动现身,离高笑笑不过几步之遥,浑不在意和她的利箭近在咫尺,一副不要命的架势与她对赌生死:
“众目睽睽之下,愿以太医之名起誓,请小姐箭矢为证:田某庸医无为,此箭是我归宿,修得小姐好容颜,田某物归原主。”
多日不见人,且还是陌生人,高笑笑颇不习惯,往后退了几步才侧身站定。
即便已掩于面纱之后,有夜色相助,她仍不愿有人看到自己的窘态。
弓箭手一旦心有旁骛,即便箭在弦上也会脱弓:
“好,我跟你赌,你打算何时开始?”
田阡陌笑而不语,只是盯着她的面纱,似乎在等待什么。
关乎自身生死之事,他如此不当回事儿,高笑笑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岸上的火,只剩星点。因为只剩灯笼照明,她视物逐渐模糊。这时她受伤之处,突然开始瘙痒起来,像被蚂蚁啮咬般,但她此时无法伸手去抓,因为浮肿的伤口已禁不起了。
“天色已晚,小姐有伤在身,田某送小姐!”田阡陌适时道。
眼见高笑笑离开,叶义不放心问道:“我们这样真的能救小姐?水蛭在她伤处吸血,她又怎能一无所知?”
田阡陌尾随她身后,胸有成竹解释道:“她亲眼看着你们填池火焚的,水蛭在她眼里已属消灭殆尽,她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自不会怀疑。更何况她第一箭射我的竹罐,就是再次确认我不能再拿它入药,可她一时疏忽凡河流处皆有水蛭,我早已命人收集好。若非引她身边人叶双入局,她怕是还要继续躲在房间。她若不气急败坏急着找我算账,我也不能有机会放水蛭在她身上。水蛭吸血时除非亲眼所见,否则本人是不会有太大知觉的。今晚夜色正好,宜看诊。”
治病救人,心病为上。田阡陌,一早就了解过,之前的那些大夫,不是治不好她的脸,而是遭她恫吓,不敢下药。他们开的药以调理为主,此等温吞法子,最是耗费时日。她等不得,迁怒于人,就成了庸医误人。
叶义他们跟高笑笑来到房间,点亮蜡烛,发现她果然已经上床入睡,连面纱都没来得及取下来。
面纱之下的三只水蛭,正不受打扰地自在“饮血”。随着水蛭身形舒展,高笑笑脸上的肿胀,也在慢慢往下消,不多时,就现出原有的轮廓。
田阡陌命叶义取走水蛭,自己则重新为她敷药包扎:
“利器之伤,无甚大碍。按此方服药,五日后定可痊愈。至于叶双,她失血过多,慢养就好。高大人所托之事,幸不辱命,田某告辞。”
在他身上,找不出大夫的影子,他来相府,张狂示人,无礼至极。
直到在岸边,一箭破空来,他坦然受之,并有意借自己的手,设局为小姐看诊,叶义才明白此人医术之奇。
“多谢太医救我家小姐。”叶义恭敬如斯。
未射出的第三只箭放在桌上,箭下是一张墨迹未干的药方,受礼的那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好像不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