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忽隐约传出轻微的动响,声音不大,好似有何物在了撞桌脚上。
项桓正心不在焉地跟着她那段安排颔首,却蓦地见宛遥话音骤止,紧接着便是一声防不胜防的惊叫。
他一个激灵,猛然握住雪牙枪,想也不想箭步往里冲。
这一脚踹得实在厉害,门栓几乎当场阵亡,只剩门板在半空摇摇欲坠。
房中水汽弥漫,满室都是清香与湿意,宛遥缩在桶里目瞪口呆地和他对视,张着嘴半天没啊出一个字来。
她身上还在滴水,热气是白的,肌肤是白的,一张脸却飞速通红。
项桓压根没意识到会有这样的后果,手足无措地抓着枪当场蒙了,好似比她还紧张,一不留神甚至爆了粗:“妈的,你怎么不把衣服穿好!”
“我又没让你进来!”
“那你鬼叫什么!”
宛遥一头扎进水,留半个脑袋在外,底气不足地低声说:“有……有老鼠……”
上了年纪的客栈四面漏风,不速之客层出不穷。项桓一垂头,这才发现那只满屋撒欢的耗子,它约莫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踹门动静吓到了,没头苍蝇般到处乱窜。
他暗自磨牙,腰间的小刀飞掷,“砰”地一声死死地将其钉在地上,一眼看去是个“大”字的形状。
项桓顺手将挂着的布帘简单粗暴地扯下,胡乱往宛遥那边一罩,快步过去把这尸体连根拔起,旋即目不斜视地往外走。
末了,补充道:“你赶紧洗,我还修门的。”
浴桶中的水仿佛一瞬间转凉,她在里面无比丢人地捂住脸,再不敢泡下去,急忙抓衣服起来。
等宛遥擦着头发慢吞吞的磨蹭到外面,项桓已把门轴恢复原状,还顺手将那只大耗子肢解完毕,正坐在桌前洗他手里的刀。
她靠近的那一刻,明显察觉到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
项桓握刀的手一顿,在宛遥说话前,欲盖弥彰地先开口:“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又没问你。”这不是更可疑了吗!
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心里也急得莫名其妙,“我娘说我们俩小时候还一块儿洗过澡,那会儿你才一岁多,我帮你洗的,你在我家住了三个月……”
宛遥越听越崩溃,头抵在桌沿去捂脸:“能不提这事了么……”
许是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妥,项桓终于缄默下来,一个劲儿擦他那把匕首,刀刃简直能亮得晃瞎人眼。
索性就在空气微妙得将要凝结之时,有人敲门给房内添茶水。
对方怔了下,大概也奇怪这屋里多出来的一个人,不过倒是颇懂眼色地满了两杯,恭敬地走了,走前不忘带上门。
难得有件东西可以让他换手,项桓收刀入鞘,伸手便要喝,对面的宛遥同样端了一杯,刚放到唇边眉头便轻轻一皱。
“等等——”
她忽然拦住他,“水里加了东西。”
听说南边就起了罕见的瘟疫,从昆明往北纵贯了整个剑南道,来势汹汹,所经之处几乎寸草不生。
幸而疫病还未蔓延到京城,此处尚能维持一方太平盛世的景象。
宛遥跟着学医有些年了,打算去药堂帮帮忙,但这事儿得避着她爹。
好在宛经历上朝雷打不动只走正街,要同他错开并不难。老父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悄悄绕了道。
坊内的十字路穿插交织,她知道在成衣店后有条小巷,连着怀远和崇化两个坊,平时人迹罕至,过了一个冬,地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
逼仄的巷子里安置着一张石桌和石凳,一边是坊墙,另一边则是一座巍峨的府邸。
青砖绿瓦,门扉紧闭,探出来的树枝一直跨过了头顶,形成一抹天然的屋檐。
她还知道这座宅院的主人姓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