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习惯刺痛,在白发间抖,平复以后,继续写策文。
后梁帝担心他:“楚王我儿,我关了你二十五年,反而把你的身体养坏了吗,你怎么发抖?”他扑到楚王身上。
由于断一只手,瞎一只眼,他连关照儿子都不能,便跌倒。
楚王扶他起来,为他指错:“陛下,这句不典雅。”后梁帝喏喏地改。
两人将皇帝即位的策文改好,在即位礼那天互相搀扶,听臧复“于戏”(呜呼)读策。
“错都改了吧?”后梁帝问。
“改了,”楚王说,“陛下,唔,现在该叫你父亲,父亲,你知道错吗?”
后梁帝承认:“我总是很迟钝。”
他凑近楚王,枕在白发间:“不过,我见了你,觉得自己也办了一件正事——欺骗你,将你隔绝在世外,就是正事,毕竟世上人都没趣,还脏,”他拍拂楚王的白发,“当然我也脏,唉,你一定后悔,为什么生为我的儿子,你这么美。”
楚王淡淡地应着。
后梁帝哀伤:“多少年不见,我以为你见了我,会流眼泪。你没什么要和我说,没什么要问我?”
殿外,臧复已经读到“承天命,传国祚”,将要结束。
楚王安抚后梁帝,为他顺发,父子俩渐渐依偎。
“父亲,为什么把文鸢送入楚国。”
后梁帝这才看到儿子神情痛苦。
他爱看痛苦,尤其楚王这张脸来表现,几乎将他迷住。
痴痴地看了一会儿,后梁帝才解释:“我好奇,如你这样的人,会怎么对待文鸢,你与她行男女事了吧,你爱她?不不,还是我的错,给了她勾引你的机会,她那样陋……”
地下武库的钝剑,穿过后梁帝面中,他流了一大滩血,最终死在楚王手上。
在这之前,息再曾命人灌他水银,却被他排出;千年曾带他去虎圈,但他倚着年老的熊,安睡几夜;三辅的方士炼出致死药,他当补品吃,还变强壮了。人们议论,完了,后梁帝嗜好养蛊,把自己养成最毒的那个,竟杀不掉。当下看到楚王成功,都很高兴。
内侍官收敛尸体,装入灵柩,息再便在柩前即位,向东受玺,成了新的后梁皇帝。
群臣呼万岁,间有某人的私语:“竟然是他?原来他开始就利用楚王。”呼声结束,要听大赦的诏令了,私语便消亡。
息再登阶,觉得天子服沉重,十二旒遮眼。他伸手,无人扶他,大家都在远处,看他的目光不是看息再的目光。
谒宗庙时,进为太常九卿的揺落才靠近息再:“陛下,你不适吗?”息再好得很,向列位祖宗陈罪,等礼成,又将庞杂的事务通通“下丞相、御史”,累断了贺子朝与公孙远的腰,而他送了臧复出省,就换身朴素,见人去了。
穿过百姓家,无人认识新皇帝,都问何处美色出行;穿过左冯翊,少许人念他:“冯翊举子息再,我们当然知道他。”当年向举子笑、夸举子好的小孩,长成少年,如今追在息再身后,要他施舍,息再便将扳指、玉带分给他们,带他们一路赏景,直到灵飞。
有人小声:“这里是……”
息再说是他的宫殿,被少年嘘:“说大话。”他笑一笑,让人进去玩。堪忧阙不一会儿传出赞美:“这也是你的女人?”接着逃出文鸢,她在秋木下看风景,突然涌入男女,吓得她仓皇。
她今天穿上烟霞服了,束腰了,修了头发,作长鬋鬓,两缕黑发间,是她的妆容。息再觉得艳丽,甚至有些刺眼。
他当然知道她为何事打扮,便招手,叫她过来。
“太浓了。”息再皱眉。
“哦。”文鸢沮丧,落在他后面擦,被他阻止。
“不是不好。”
“哦。”她今天只会小声应。息再不得不多费口舌,“和那位殿下道别了?”
“没有,”文鸢一下子站住,警惕地看他,“息大人,我答应你,从此跟着你,你也要答应我,让我陪他几天,再送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