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带钱下楼吗?”
“带了,五块钱。”
“你把手机还给人家,谢谢人家。我打保安室电话,跟他们说说。”
樊胜美直着眼睛发了会儿呆,才筋疲力尽地调出保安室的电话。一听声音是熟悉的小郑,忙赔笑道:“小郑啊,我妈刚才来电,说是给关在外面了,对,就是两老夫妻带着一个小孩子。”
“哎呀,他们说是你家人的时候我还不信呢,怎么住得下。樊小姐啊,这个我真没办法,你是懂得规矩的,要是被其他住户看见我私自放人进门,老板要炒我鱿鱼了。”
樊胜美觉得这对话听着好熟悉,“小郑,通融通融,帮忙,就一次,我下班立刻补签。”“下班补签那就要我命了,等你下班我就换班了啊,下一班的人非告领导不可。你怎么不留张卡给你爸妈呢。”樊胜美依旧赔笑,笑得越来越柔软:“小郑啊,朋友帮帮忙吧,你让我爸代我签个字,放他们进门吧。就算你帮帮朋友,一次,就一次,他们大冷天的在外面冻着,都还没吃饭呢。”
小郑笑道:“朋友就免了,高攀不上,你樊小姐也从来没拿我们当朋友。你们2201和2203两个邻居虽然也没拿我们当朋友,可好歹还送我们一些圣诞礼物,拿我们当人。我可不能帮你冒这个风险,我们全家还等着我的工资呢。”
樊胜美气得脸色青白,关键时刻,住户还是租户,区别就来了。平时客气,那都是假的。但樊胜美还得好声好气地道:“那就最后一个请求,让我妈接个电话,我跟他们说一下,不让麻烦你。”
樊胜美的妈妈再接起电话,樊胜美道:“妈,你们再等一个多点小时,唉,我请半天假吧。”
“哎哟,别请假,扣钱。千万别,好好工作,好好挣钱,别让你们老板难看你,上班时间不打你电话了。”
电话被樊母挂断,樊胜美好一阵子没法回过神来。悠悠还魂,才想到小郑拒绝她的段子就跟刚才她拒绝同事一个样。生活真叫荒诞。
曲筱绡趁中饭时间赶去医院验证微博逼捐成就,不料遇见赵医生也在小孩的病床边。“赚了!”曲筱绡心说,眼睛顿时忘了清点床尾堆积的羽绒服羽绒被,晶光灿烂地只顾围着正查看伤腿的赵医生打转。直到小孩子看见她,大声叫她阿姨,才把她从花痴九重境界拉回黑暗世界。
赵医生抬头看曲筱绡一眼,但只是笑一笑,又低下头去操作。曲筱绡魂飞魄散了几秒,装作低头查看羽绒服。但她从一堆羽绒中拎出一条暗绿色的羽绒裙,怒了,看一眼下面的吊牌,就知道是谁家的,立马拨号过去。
“喂,拿条裙子来干什么?我写明了是男孩子。”
曲筱绡的朋友笑道:“我家老娘说的,给你穿,别学这年头女孩子叉两条黑腿,都像忘了穿裤子出门。哈哈,开玩笑。我拿裤子时候看到裙子,想到小孩子腿还没好结实,还是套裙子更利索,上下一扎,鞋子都不用穿。反正他们不爱用就给那孩子妈穿呗。我还给了点儿钱,你说吧,怎么请客。”
“好说,晚上,地点你定,挂微博上号一声儿。想不到你还蛮细心,你未来某人有福了。”
孩子妈一直笑着看曲筱绡,等曲筱绡说完电话,就笑着道:“你们朋友都真好,可都水也不肯喝一口就走,我真是谢谢你们啦。”“谢什么,用雷锋叔叔的话说,这是俺应该做的。”赵医生听着不伦不类的话,扑哧一声笑了,“你,快,哪来哪去,我要专心工作。”
曲筱绡眉毛跳了两下,赶紧扑过去亲了一下小男孩,但,她是勇猛的,也扑过去亲一下赵医生的脸,才施施然而走。什么?他说绝交就绝交?两个人的事,当然不可以一个人说了算。她没表态,赵医生说了就不算!
赵医生愣了,回头看看同样吃惊的护士,闭嘴不语。
樊胜美一下班就跑着去公交车站,下了车就跑着去地铁,紧赶慢赶地赶回家,看到的是父母冻得嘴唇青紫地坐在背风处,围巾什么的都裹在雷雷身上,雷雷倒是欢快地跑来跑去,没事人一般。走近了,看清楚妈妈眼里噙着的泪,樊胜美心酸不已。她领着爸妈进去大楼,看到换班了的保安的眼色,就知道他们早传开了。还能是怎么回事呢,无非是欺她是个租户。樊胜美咬牙切齿,却也没有办法,找物业投诉,人家才不理租户呢,巴不得租户全部搬空,省得增加他们管理的难度。人穷被人欺,樊胜美从来都知道。
在电梯里,樊胜美策略地问:“雷雷中午吃什么?”“生煎包子。”雷雷大声说,显然挺满意。樊胜美一张脸黑下来,“爸妈都没吃?都给他吃了?”“我们年纪大的人,饿一顿就饿一顿啦,这不就可以吃大饼了吗?”樊胜美看着又冷又饿又疲惫的父母,心里开始动摇。她心肠是不是太硬了,
她是不是该拿着信用卡去透支。
进入2202,樊母开始忙碌地分大饼。第一个大饼给樊父,家长;第二个给樊胜美,樊母说工作一天辛苦了,赶紧吃。樊母自己不急着吃,先开始烧水。樊胜美放下包,洗手卸妆出来,见爸爸又坐到门外,先不急着吃大饼,而是赶紧过烟瘾。她妈妈则是坐在水壶边,脑袋一歪一歪地打瞌睡。雷雷在走廊里跟爷爷说话。樊胜美心中苦不堪言,站在妈妈面前,盯着妈妈发呆。
水开了,水壶嘴发出尖锐的叫声,樊母猛一下惊醒,一个踉跄起身去拎水壶。樊胜美连忙伸手抢先了。
“妈,给我五十,我去买点儿吃的,你们一天没吃,又冻了一天,不能光吃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