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谬赞了!”那位穿凤尾裙的妇人却是唯恐天下不乱,捂嘴笑道,“早听说宋王待三娘子不一般,长公主若是喜欢三娘子,何不就趁着今儿好日子,问始平王妃讨这个好?”
明明众所周知,是嘉语缠着萧阮,到她口中,却成了“宋王待三娘子不一般”,但是在场哪个不是人精,哪个不会听话。就不说萧阮还在孝中了。一时间殿中再没有别的声息,所有目光都往嘉语看过来,如千针万针,热辣辣扎在她脸上。
你看,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始平王妃瞧见嘉语脸都涨红了,倒很生了几分怜惜。心道:这丫头城府这样深,却闹出这么大的笑话。终究是色令智昏——也怪不得她,小姑娘家家的,在平城那个破地方,哪里见过这样光彩照人的人物。
要开口为嘉语解围,却又措辞艰难,一个不恰当,就是此地无银,欲盖弥彰。忽见贺兰肩头微动,就要探步出去。让她说也好,王妃想。再回头瞧嘉言,嘉言气鼓鼓的,也不知道是在气那个多嘴多事的夫人呢,还是气姐姐不检点。
从洛阳到永平镇,元嘉语已经徒步三千里。
前月吴国使臣北来,索要他们的皇后,她进宫叩谢天恩,余光里扫过天子身边的女子,她的妹妹嘉言,只要她一句话,兴许她能留下,但是她没有,她笑吟吟举起酒觞,笑吟吟对她说:“阿姐此去,一路顺风。”
一路都顺风,那真是世间最隽永,也最恶毒的诅咒。
忽然远远一队人马,黑衣黑骑,风卷残云般过来,将华阳公主一行人团团围住。
“什么人?”领队按刀喝问。
对方不答话,只缓缓举起手,金光闪闪一面令牌,嘉语勉强抬头来,逆着光,就只看到一个字:敕。
皇帝之命曰敕。
一场拼斗,或者说屠杀,不断有滚烫的血,溅在她的脸上。
她知道这就是结局了,萧阮不会见她,哪怕她只是想问他最后一句话。
她没有逃,她不想做无谓的挣扎,如果一定要死,那至少死得像一个公主——而不是那个所谓的皇后!
华阳,是父亲始平王为她争到的封号。
领头的黑衣骑士跳下马,语声里压着得意:“公主可还记得我?”
嘉语面无表情,她当然记得。萧阮让她来,是让她死心,还是让她苏卿染一雪前耻?
苏卿染掀开头盔对她微笑:“十年了,公主有没有想过会有这一日?”
“不说?没关系。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会开口的。”
“公主难道就没有疑惑过,始平王虽然不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但是对你们的皇帝一直很提防,到底那一日,为什么会轻身入宫,被皇帝亲手击杀?”
嘉语霍然抬头:“为什么?”
“想知道?”苏卿染笑了,“求我啊。”
“求我啊!”
“舔我的靴子!”
嘉语沉默了片刻,然后慢慢、慢慢俯身下去。
苏卿染眉间眼上,盈盈都是笑意。她知道她一定很想知道答案,也知道除了求自己,她再没有别的办法。
忽然腿上一痛,却是被嘉语死死咬住,血当时就涌了出来。
苏卿染大怒:“疯子、你这个疯子!”
苏卿染挣不脱,终于咬牙抽刀,长刀从背心插进去。
鲜血喷出来。
嘉语痛得不得不松口,她抬起头,最后死死瞪住苏卿染,这样怨恨的目光,即便是苏卿染,也被骇得退了半步。
又哈哈大笑起来,死了,她已经死了,再怨恨又能怎样!死不瞑目是吧?苏卿染笑了一声,走过去踢了余温未散的尸体一脚,笑吟吟地说:“想知道为什么是吧,如今我可以告诉你了,因为……你。”
“因为你。”
最后三个字落音,冰冷的空气像是颤了一颤,一颗星陨落……当然,并没有什么人在意。
嘉语像是气得极了,越走越快,口中懊恼道:“我就说了,还是不说的好,这等眼皮子浅的东西,污了十六兄的耳朵,也让十六兄难做——虽然就是个宫人吧,到底是皇帝哥哥的人——我是不怕的。”
之前十六郎拿“人微言轻”逼她开口,如今她就原话奉还,十六郎虽然并不受激,却也不好改口,只得说道:“三娘都不怕,我怕什么……总是三娘初次进宫,底下人不长眼,还是我陪三娘走一趟的好。”
式乾殿平静得一如寻常,看来是还没出事,嘉语心里略松了口气,又烦恼起来:却不知对方会用什么招数对付小玉儿?且不管他!嘉语摸摸袖中银针,想道:有这东西,不愁她不跟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