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姑姑:“……”
半晌她才眼神古怪地道:“你倒是对宫中贵人们打听得清楚。”
“怎么敢探听贵人们的隐私。”文臻笑道,“实是我家老祖宗原先御膳房伺候,食与医不可分,他也略知道一些诸位贵人的饮食喜好禁忌,我这次进宫,他便提点我了一些。”
孙姑姑神色这才和缓一些,此时尚宫局尚宫亲自迎了出来,这位黄尚宫容长脸儿,眉毛微微耷拉,显得眼光总是向下,透着一股谨慎劲儿,唯有偶尔掀起眼皮,才可以看见那般眼神冷肃如电光一闪。
她对孙姑姑保持有距离的礼貌,对文臻的态度看不出冷热,文臻的一张甜蜜脸儿笑眯眯对人的时候,多半很有亲和力,但这位黄尚宫硬生生眉毛也不动一丝。
看着软和,其实冷硬着呢,文臻想。
两位宫人做了交接,黄尚宫带着文臻进了尚宫局,先问了问她的礼仪规矩学得怎样了。这个文臻在跟随定王和闻家一路上京时,已由闻家请来的嬷嬷教过,虽然不能做到像闻近纯那样精通讲究,倒也中规中矩,黄尚宫便给了她一本厚得可以砸死人的书,要她在三日内背完,又给她指了一间靠近正门的屋子,拨给她两个小宫女,说明三日后要来抽考她规矩,到时候再确定她的职司,便走了。
那本书便是女官入宫规矩指南,分能做和不能做两大类,其中不能做的内容占据了百分之九十五篇幅,能做的只有寥寥几张。
文臻着重先挑女官的升迁黜降条文来看,这是她最关心的点,果然,女官服役时有恩赏,升迁至四品,则可赐宫外住宅,可每月探视家人,可推举家族一名子弟捐官入朝。
本朝君主为人宽厚,对宫人多有恩赏,宫女人数不多,三年一放,女官就更不要说了,相对清闲和清净,有一定地位,体系独立一般也不至于卷入后宫争斗,很多期满后嫁给重臣皇族的,也有转为宫妃的,还有不愿嫁人转到各皇族王府去做教习或女官的,最奇妙的是一位,出宫后参加武举,居然还中举了,不过最终也没去做将军,后来如何,却是不得而知了。
女官出宫后地位很高,各方面都有便利,出路也多,难怪闻家女子们当初争破头。
伺候她的宫女秉持宫廷教条,绝不多言,见她没有吩咐就自己退下,文臻便自己背书,这尚宫局是单独的一个不小的院子,位置略有些偏,周边多是花圃,殿宇不多。
一边背书一边开始熬汤,她是司膳女官司,虽然还未定品级,但直接伺候皇帝身份不同,所以她的屋子还配备了一个小小的厨房,里头各色菜蔬每日换新,和大厨房同步。
文臻开始熬高汤,她跟着闻至味恶补了几日,知道了一些御厨的做法习惯,确认了在东堂,目前没有高汤这个说法,闻家老袓是个有天分的人,最早在御膳中使用了高汤,是以很快出头,到了先帝时期,一次也不知怎的吃坏了肚子,事后严查,并无人下毒,便怀疑那厨子用的高汤变质,那厨子因此丢了性命,从此御厨房直到闻至味告老出宫,都一直没用过高汤。
闻家原先用的高汤配方,单纯以肉打底,在文臻看来却不够讲究,她熬的这锅汤,有蹄髈、老母鸡、鸭、鸽、活鱼、瑶柱、菌菇、海参、对虾……加上作料小火慢炖,一锅汤从晨间炖到傍晚,捞去所有食材,只留下清汤,以洁净纱布过滤,再把鸡肉脯斩成肉茸,用葱姜酒浸泡之后,纱布包好放入清汤,旺火加热再小火,等所有浑浊悬浮物被鸡茸吸附后,再重复两次这种操作,这在术语上叫吊汤,一吊便为精制,二吊三吊则更为讲究,到最后汤色清澈如开水,才叫完美。
文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传召展示厨艺,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她的衣服总爱缝很多暗袋,藏着各种小瓶装的调料。
汤好了文臻自己试了试一道开水白菜,果然滋味鲜美,文臻刚吃完饭正准备继续用功,那两个小宫女又来了,两人一个叫点金,一个叫抹银,面貌身形颇有相似,一问才知道,两人是堂姐妹,同时被选入宫。
看起来比较伶俐的点金道:“黄姑姑请闻女官今日负责值戍,以及重华殿那边的膳食。”
文臻听得莫名其妙,问了抹金才知道,尚宫局女官每旬有轮休,休息的时候就要回到尚宫局,回来之后也还要参与尚宫局的值夜,主要就是负责当晚的灯火门户等安全事宜,至于重华殿那边,其实可以算是皇庙,里头现下有几位清修的太妃和皇族中人,因为是持斋,向来不从御膳房走菜,由专门的小厨房负责,由尚宫局旗下的尚食监女官们送饭。
今晚本来值班和送饭的女官身体不舒服临时告假,黄尚宫便点了文臻。
听着是很正常的事儿,文臻却不敢这么认为,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呢,再说她刚来就让她上差,怎么都透着一股不对劲。看那两个小宫女,神情也颇有些不自然,似乎隐隐在畏惧什么。
她按照抹金教的程序,领了腰牌,去尚宫局附近的小厨房领了饭,两个小宫女拎着食盒,一路顺着一条比较隐蔽的小道,前往重华殿。
一行三人在扶疏花木间穿行,远处有人经过,远远看一眼花木间穿梭而过的娇小身影,便停住了脚步。
他身后太监等了半晌,不明所以,迟疑地探问:“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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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殿前,自有宫女接着文臻等人,当先一个清瘦的年纪不小的宫女打开食盒,看一眼,不着痕迹地眉头皱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