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黛琳叹了口气,双手环胸,屁股搭着桌沿,说:“刚刚我给韩教授打电话了,汇报了陆怀征的事情,韩教授说,这件事咱们暂时先不能上报给领导。”
“为什么?”
赵黛琳解释:“韩教授刚刚很客观地跟我分析了一遍,咱们对这件事始终是一知半解,也许狄燕妮没有用错药,也许是我们矫枉过正,当年她的那篇论文确实在学术界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你还记得那些支持她的教授么?国外有个很有名的心理学博士,MarcyEddie还记得么,曾经给你回过邮件的。他也给狄燕妮回了一封,狄燕妮还在朋友圈晒过,MarcyEddie表示非常支持她的观点,也很欣赏她的科学态度。当时邮件里,他激动地给狄燕妮回了两个perfect。如果咱们要反对这个观点,就等于要站出来跟半个学术界抗衡,你做好这个准备了吗?你要把韩教授推到风口浪尖上吗?”
MarcyEddie真是个非常喜欢回邮件的教授。
于好笑话似的:“如果科学是这种态度,那么有多少人会成为实验的牺牲品,赵师姐,我以为我们是一样的,”说到这,于好失落地撇开头。
赵黛琳冷笑:“学术问题本来就是具有争议性的,只是狄燕妮在实践上太过大胆和激进,而那些支持她的声音里又有多少是原本就针对韩教授的。你知道么?”
学术界的探讨本就带着一些针锋相对,韩志琛又是个耿直性子,年轻时就不好对付,老来更是个直脾气,对于科学的态度他始终如一,却是某些人眼里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可以以我自己的名义发表论文。”
赵黛琳提醒她:“可你还在韩教授的实验室。”
“那我可以退出韩教授的实验室。”于好梗着脖子说。
赵黛琳彻底怔了,她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情,人靠到桌子上,尽量用心平气和的口气盯着她道:“我没有说不做,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更需要从长计议,咱们不能冲动,你昨晚连夜写的论文我看了,言辞激烈带有批判性,根本不是你平常的风格,我有没有警告过你,爱上一个人,也不可以迷失自我。”
“我没有迷失自我。”于好苦笑,不自在地转开脸说,“而且我也还没有爱上谁。”
“别嘴硬了,一下午看了多少次手机,要我提醒你吗?”
于好不说话。
赵黛琳见她态度软了,也缓和了口气说,“我没说,这场仗不打,你以为韩教授是怕事的人吗?他当年可以为了抗抑郁实验得罪了那么多人,如今又怎么会怕得罪狄燕妮。你要打,我们陪你打。半个学术圈算什么。但这件事不能让陆怀征知道。”
于好不傻,她也能想到。
如果换作是自己,在两年后突然被人告知,自己曾经接受过的治疗里或许被违规使用过大剂量的药物,作为当事人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不会让他承受这些压力。
只是心疼。若有似无地点点头。
赵黛琳又说,“领导那边,韩教授说给他点时间,需要更多的数据说明,陆怀征又是栗鸿文的心头肉,韩教授怕栗鸿文接受不了,所以,这件事急不来,两边都需要时间。”
“明白。”
赵黛琳揉了揉她脑袋,便出去给韩教授打电话。
于好在科室里坐了一下午,窗外的风似乎又大了点,紧闭的窗棂外,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天色渐暗,朔风树影倒映在玻璃窗上,像只困在原地猛兽,张牙舞爪地在窗玻璃上疯狂舞动。
桌上的手机响了。
是陆怀征。
她吸了口气,接起。
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让她久违地有点想哭,“于好。”
脚尖在地上漫无目的地摩梭着,于好很小声地吸了吸鼻子,微抬头,把眼泪压回眼眶里,握着手机,轻轻嗯一声。
那边一怔。
“哭了?”
“……”
要不要这么敏感。
于好不说话。
“说话。”那边急了。
“你凶什么。”于好小声哼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