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先前留住在京城,是因令容头回有孕,怕她慌张害怕,便常来陪伴。如今孩子生出来,母子无恙,杨氏待令容的好她也是瞧在眼里的,再逗留下去,未免有插手太过之嫌。
心里纵舍不得令容,但出了阁的姑娘总要为妻为母,不可能一直护在翼下。
将孕中要留意的事又跟令容嘱咐了一遍,宋氏才算放心,由姜姑送出府去。
令容用了晚饭,虽不好下地走路,却仍叫人备了春凳,到浴房里去。
缠绵秋雨虽停了,毕竟天气尚未变凉,她生孩子时出了满身的汗,当时累得昏睡过去,这会儿精神恢复,就粘腻难受得厉害。
沐浴当然是不可能的,身底下伤口还没好,这几日都不能多沾水。
宋姑将旁人都屏退,拿温热的湿毛巾帮令容擦身子,换了身干净绵软的寝衣。又叫人换水,扶令容躺在春凳上,将满头青丝慢慢洗了,用软巾擦干净。再回去时,床榻上也换了崭新绵软的被褥,清爽整洁得很。
令容总算满意,躺在榻上,动都不肯动了。
当晚早早歇灯,令容白日里睡过,并无困意,只是懒得看书,躺在榻间睁着眼睛发呆。
怀孕的这大半年韩蛰甚少外出,虽说克制难熬,却都陪她睡着,男人占了半边床榻,她和孩子占掉半边,就觉得逼仄而亲近,这会儿外头空着,难免不习惯。
令容瞧着韩蛰空荡荡的枕头,气哼哼打了一拳。
委屈出神,不知道是何时睡过去的,梦里都觉得疼痛,她睡得不踏实,半睡半醒的。只是半年来老老实实睡觉的习惯使然,即便孩子生了,睡觉时也不自觉地绷着根弦,甚少翻身。
……
韩蛰迎着寒凉夜风疾驰回京,乌云遮月,远近都黑黢黢,树如鬼影。
锦衣司使的令牌亮出,没人敢阻拦,他进了城,回到相府,门前的灯笼仍旧亮着,在漆黑的暗夜里分外惹眼。天色将明,万籁俱静,门房听见马蹄声,探头往外望,见是韩蛰,忙开门相迎。
韩蛰半步都没敢停,翻身下马,径直往银光院飞奔。
院里安静得很,因相府防守得严,正屋的门也没锁。他推门进去,外间灯盏亮着,值夜的枇杷虽警醒,却听不到韩蛰的动静。他反手掩门,大步入内,帘帐垂落,熏香甜暖,跟平常不太相同。
韩蛰心里咚咚的跳,进了里间,瞧见安安静静睡着的令容。
锦被之下,她平躺在榻,腹部的隆起早已不见。
借着暗沉夜色凑近了瞧过去,她的脸色不算太差,只是眉头蹙着,有点委屈的模样。
仿佛是察觉他的归来,沉睡的人眼睫动了动,从梦里醒来。榻边骤然多了个人,那人还正埋头瞧她,令容没见惊慌讶异,只眨巴眼睛将他瞧着,隔着极近的距离,四目相对片刻,她忽然哼了声,闭眼偏过头。
韩蛰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凉气,暂没出声,将外衣和沾了血迹的中衣脱了,套上寝衣将粗粗包扎的伤口盖住,钻进被窝里。
令容已经转过身,侧面向里,背对着他。
韩蛰伸臂,从后面将她抱住,嘴唇凑过去,在她耳边亲了亲。
“孩子生了?”
“嗯。”很低的声音,显然是委屈哒哒的。
韩蛰剧烈跳动的心仿佛浸在温水里,冷硬的轮廓添了温柔神色,将怀抱收紧。她怀孕后虽长了肉,跟他比起来,那脊背仍是单薄的,贴在他身上,柔弱得很。手伸过去,隆起的腹部早已瘪下去,不过一天功夫而已,那孩子就自作主张地跑出来了,他觉得很神奇,手指才触及,就被令容抓住了。
她仍不肯说话,连眼睛也不睁。
韩蛰知道她为何委屈生气,拿手肘撑起身子,探头在她眼睛亲了亲,声音低沉,“对不住,是有急事出京,没能陪你。”
“嗯。”
韩蛰凑得更近,胸膛紧贴在她脊背,腿伸过去,将她小腿拨了拨,极亲昵的动作,温热的呼吸也挪到她耳边,在深夜里格外熨帖。
“疼吗?”他摩挲她脸颊,问道。
当然疼啊,两辈子都没有过的疼!
令容鼻头酸得厉害,生孩子时骨头碎裂般的疼痛和强压的哭泣冲动涌上来,在韩蛰的吻挪向唇瓣时,眼泪猝不及防地溢出来。她忍着痛转身,钻进韩蛰怀里,牢牢抱住他的腰,睁开眼睛时泪水唰地就流了出来,连声音都不知何时哽咽。
“疼。”她贴在韩蛰怀里,手臂藤蔓般绕上去,勾在他脖颈。
“真的很疼啊,夫君。”令容越抱越紧,不住往他颈窝里窜,滚烫的泪水落在他肩上,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骨头都裂了,以为我会疼死在那里。”
心仿佛被狠狠揪着□□,韩蛰收紧怀抱,不敢碰她伤处,只低头亲她。
“是我不好,没能赶回来陪你。”他握着她肩膀,察觉她的颤抖,声音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