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对卢家知之不多,因为卢家没有女儿,只有两个儿子,两家又隔得远,沈宓与他的交往常常是在府外会馆或茶肆,要么便是像今儿这样找个地方垂钓。
但是她也知道大略情形,卢家祖籍在章州,算是本地的乡绅,也有良田千亩。卢锭是次子,前朝及第之后放过外任,之后战乱四起,也曾颠沛过一段时日,后来沈家被启用,朝廷又放榜广开言路,沈宓搭了把手,卢锭便以一篇稼穑论论赋重入了官场。
这样一心致力于农桑的人,会贪墨庄户赈灾款的机率很小。
卢锭侧耳倾听沈宓说着话,又抬眼将目光投过来,微笑道:“雁丫头今儿总盯着我瞧,可是觉着卢叔今儿这副打扮不妥当?”
沈雁掩饰地打了个哈哈,抻直了点身子,说道:“我瞧着卢叔红光满面,怕是近日要有好事了。”
卢锭仰头大笑起来,指着她道:“这丫头从小嘴皮子就利索,如今是更见功力了!”
沈宓也不知道自家女儿怎么这么会讨好人,一面笑着谦辞,一面咳嗽着看过来。
还好荣国公府的东角门一开,几匹马已经前后脚出来了。
为首的自然是顾至诚,相至见了礼,沈雁再一看他身后那人,一双眉立时挑起来。
顾颂看到车头上坐着的沈雁,一张脸顿时也绷紧了!
他可没想到沈雁也会去!
他骑在小马驹儿上,冷冷地投过来一眼。
沈雁只觉好笑。进了马车,拉了帘子。
不管他们俩多么地不愿意看到对方,这趟出行在几个大人眼里都是很愉快的旅行,没有人在乎他们之间的别扭,打完招呼之后,一行人就往西郊外迤逦而去了。
花了两刻钟的样子到了西郊,沈雁也经不住车窗传来的庄稼气息的**,开了车门坐上车头,撩开帏帽打量起四处景致来。
顾颂走在大人们的末尾,听到马车处传来的动静,扭头看了眼,等见到沈雁像个男孩子一样坐上车头,不由又露出几分鄙夷之色。
那是车把式坐的地方,简直脏死了,她居然也坐。
又凶又尖牙利嘴又一点都不温柔,顾颂心里,不由更加的不屑起来。
很快到了庄头,这里有给沈家人住的一座独立四合院,收拾得非常干净,又不失农家风味。
顾家的禄田都在京外各省,平日并没有机会来地头田庄,顾至诚还好,少年时跟着父亲南征北战过,顾颂却是百般的不适应,下了马看见地上铺的并不是青石板砖,已是不满意,停住穿着不沾一丝尘土的锦绣小靴的脚并不走,等到顾至诚回头,他才又踮着脚尖,咬牙踩着土地上的小石块进了院门。
院子里养着只看门的大黄狗,还有一黑一白两只猫。
大黄丝毫不怕生,看见沈宓带着人进来,便垂着口水扑上来,沈宓喝斥了他,招呼卢顾二人进屋。它便又转头又去扑沈雁。
沈雁娴熟地抬起两手接住了它两只前脚,然后亲昵地摸了摸它脑门儿,放下来。不料它来了劲,跳下又往顾颂扑来。顾颂如临大敌,抽出腰间的折扇敲向它伸来的爪子,只听汪呜一声惨呼,大黄委屈地望着沈雁,然后带着惨叫声一瘸一拐地走了。
顾颂嫌弃将手上打过狗的扇子扔了出去,又紧皱着眉头奋力地掸着衣襟上看不见的灰尘。
沈雁往庄子里来的多,跟大黄很是熟稔,见状忍无可忍,看一眼已然进屋了的大人们,走过来揪住他袖子:“你少装模作样!若再敢动这里的猫儿狗儿一根汗毛,仔细我泼你一身狗血!”
顾家的小厮连忙上来救驾,奈何沈雁也不是他们随便能动的,又怎敢用强?
顾颂浑身紧绷,瞪着近在咫尺的她,一双圆睁的眼也像是要喷出火来。
沈雁分毫不让,想他自幼习武,方才那一扇子下去,大黄还不知道腿折了没有!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两边下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是又不敢上前拉架,只得干着急。
这时虚掩的房门吱呀一声又开启,沈宓说话的声音传出来。
顾颂瞪着沈雁,咬了咬牙,奋力将她一推,正起了衣襟。沈雁也推了他一把。这一推之下,他那身上好的月白绫袍子上便已经落下了几个淡淡的黄指印,他呲牙正要与她理论,沈宓与顾至诚卢锭几人已经提着鱼竿走了出来。
“你们怎么了?”沈宓当先问道。
背对着后方的沈雁冲顾颂回瞪过去,瞬间里灿若春花地回过头,拍了拍手上尘土,从容与他们笑道:“小世子被大黄吓着了,我安慰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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