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最后却突然恢复了几分清明,神情严肃而平缓的道:“不管怎么样,冉苏,没有双亲疼爱的孩子不会快乐到哪里去,你希望他同你一样吗?”
他的话明显刺中了她隐忍的伤疤,她却理智的知道,他说得没错,尽管她努力去忽略以后的问题,她却还是不可避免的明白,她也不能不为肚子里的生命负责。
尉行云望着静默不语的冉苏,深深抚了一下自己满脸雨水的作痛的脸,低哑沉闷的轻启薄唇:“冉苏,我娶你,请你嫁给我。”
其实,他们两相清楚,他万般不愿,她万般犹豫,虽然是看似你情我愿的婚姻,却更像联姻一般不问情爱,只能绑在一起。
雨声渐渐弱了下去,淅淅沥沥打在摇曳的窗上,室内寂寥清冷,蔓延着不可名状的紧绷感,半晌,她终于叹了口气,反握住了他微颤的手,于是,爱恨种下开始。
尉母当夜便去世了,忙着葬礼,她怀着孕也不宜操劳,最后正式结婚却是在冉苏生下尉至了以后才举办的。
她不是顺产,推进病房的那刻其实她害怕到了极点,他握着她的手说别怕,她听了,在最后送进病房那刻,她唯一转头望见的却是他转身而去的背影,她想他很忙,其实他也真的是在忙公事,如果那时冉苏开口说别走,也许他会留下,如果那时尉行云说我在外面等着,也许冉苏会更少些苦痛,但有些时候,伤口的出现不是一瞬间的,一丝丝一缕缕的凝结成了痕,你都无法细数,只能知道,不小心拉扯是会痛的,仅此而已。
很多年后,她以为她不在乎,实则是在意的,只是她从不是个太过较真的女人,有些方面可以遗忘,有些方面却不得不计较。
那一夜,他满身萦绕的香水味,洗过澡的痕迹。
十六年,他说我没有再碰过任何一个女人,每天,我都把自己洗得很干净,很干净……
那一天,他离开病房不在刚生完的自己身边。
十六年间,他握着她的手,细细磨蹭,希冀的一遍遍问她:“苏子,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吧,这一次,我一定不走,就陪着你好不好?”
那一次,她在床上生死挣扎,他赶在回来的路上,满心欢喜,寂静向往未来。
夫妻同眠间,他看不见她眼里作疼的沙子,憧憬一个早已死去的女儿。
当最后,他们再无退路的摊牌,他强颜欢笑轻轻问她:“苏子,如果你离开我会比较快乐,那么我放你走,只要你比在我身边开心一点点就好……”
他亲自送走她,反复一次次记着她的容颜细纹,只想就这样念着余生。
他们离婚,终于完结了那一张薄薄纸片的执念,十六年光阴如梭,最后,她孤身一人躲在病房,还是他找到了她,抱着低声诱哄:“苏子,都是不好,都怨我,都怨我,我们回家好不好?”
原来,在他认命求婚,在她赌下一生答应之时,他们拥有的不止是一段岁月流年的婚姻故事,还是一个包含万般故事的“家”。
………………
月色寂寥,月光静静如黄金般流淌过岁月长河。
他的指腹悄然无息的擦过她的宁静睡颜,直觉得温润祥和。
这一张脸比不上年轻貌美的绚丽,却拥有着他这个男人那些失去的灿烂耀眼的年华,他如何还能再去别的人身上找寻自己的年轻激情,明明他所有的失去的,拥有的都在她这张略带细纹平静的脸上体现无疑,那么多,那么多日子,他的成长渐熟都在她身旁完成蜕变,那些细碎的纪念只有在她身上才能寻得回……
睡得不甚安稳,她转了个身,清浅梦呓了几声:“尉行云……”
他探上身子,轻声在她耳畔道:“我在,苏子,我在的。”沉声回应,眼眶微湿,他蹲着身子,将头枕在她的身旁神色安然。
“尉行云……混蛋。”
她突然爆出了一句,从来隐忍凉薄,此刻她前所未有的梦语低咒惹得他发笑又蓦然惆怅开来,他只得泛着胸口死死撕扯的疼意,静静呢喃着:“苏子,我混蛋,我混蛋,都是我不好,苏子……离了我三天,你过得并不好,那我后悔成不成?我是不是可以反悔了,我是不是可以食言把你再带回来?”
可你呢,你愿意吗,冉苏,我的确很混蛋,你离开,我明明盼望你过得好,比我过得更好,我又盼望你过得并不好,否则,我有什么理由让自己再来惊扰你的生活?
“冉苏,我再娶你一次好不好?”
这一次不是错误,不是强迫,也不是万般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