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卢氏并不愿意顺着这个台阶下来,她拉开挡在母子两人中间的赵妈妈,卢氏紧盯着萧景的脸,唇边溢出冷笑:“怎么?只有族长才能插手你的婚姻大事吗?萧景!你别忘了,我是你的亲生母亲!你要违逆我的意思吗?”
萧景神色自若,仿若没察觉到屋内的气氛不对,更没看见卢氏的愤怒与不满,只淡淡道:“母亲误会了。”
只说了这一句,他便闭口不言,这在卢氏看来,那就是他全无悔改之意,完全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处。
卢氏心中这般想着,胸中的怒火燃烧的更盛,直冲天灵盖。
赵妈妈面色焦急,她不顾礼仪试图拽住卢氏的袖子,低声劝她冷静一点,不要伤了和大郎君的母子情分。
卢氏一把推开她,此时的她已经忘记了赵妈妈私下的劝说,娘家亲眷的叮嘱,夫婿的警告。所有的人都在对她说要让她对萧景客气些,要多体谅萧景的难处,不要和萧景起冲突。
可——凭什么?
她是萧景的生身之母。
无论曾经发生了什么,她都是萧景的亲生母亲!
萧景应该也只能按着她的意志行事!
此时的她只想不能低萧景一头,要压住萧景嚣张的气焰。否则萧景对她这个母亲都是如此态度,她的一双子女岂不是要小心翼翼看萧景的脸色行事?
这绝不可能!
是的,在现在的卢氏看来,萧景不答应明天的相看,那就是不将她这个母亲放在眼里,那就是被族长拉拢了过去,忘记了亲疏远近。
念头至此,卢氏又想到族长家的子嗣接连升官,她的幼子身上还没有官职,萧景前日还拒绝了给她的娘家兄长加封的要求,本就高涨的怒火宛如被人浇上了热油,烧的越发热烈,怒火遍布卢氏的每一寸肌理,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萧景,你不想做个不孝子,那明天就去和人相看,否则明日族中就会知晓你不敬父母。”卢氏想起了十几年的事情,像是拿捏住了萧景的软肋,道:“你也不想再被族中动家法吧。”
赵妈妈瞳孔紧缩,面上浮现出惊恐,心中一片慌乱,这么多年了,小姐气头上还是什么都往外说啊,可这件事怎么能再提啊。
赵妈妈不敢抬头看萧景,她咽了咽口水,强撑着想上前打圆场,可脑子里一片浆糊,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
卢氏的话入耳,萧景先是诧异,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卢氏是在拿那件事威胁他吗?
萧景仔细端详起卢氏的神情,卢氏并不是会隐藏情绪的人,她的面上清晰的展现出她的心情,愤怒、不悦、隐约的厌恶和……快意,看到萧景对她低头的快意。
萧景现在相信他真的没有听错,更没有理解错,他低低笑了一声,第一次在卢氏面前打破了他的假面,泄出些真实情绪。
卢氏见萧景这么失态,自以为拿捏住了萧景,她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缓缓抿了一口,胜券在握地道:“你现在还愿意成亲吗?”
她要萧景亲口答应,她要萧景亲口承认他会听从自己的安排。
“哈——”萧景情绪复杂。
他在听到卢氏的话时,还抱有一点期望,期望卢氏不是他所以为的意思,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卢氏还是这么愚蠢啊……
他不该对这个人的脑子有半点期望,更不该自以为卢氏会看清形势。
早已尘封的往事从深海浮到阳光下,有一瞬萧景感到十分恶心,恰有云遮住太阳,屋内暗了一瞬,昏暗中的卢氏更像是萧景记忆中的母亲,看不清面目,没有丝毫温情,满是算计和贪婪。
萧景出生时不得父母喜爱,稍大些就去了颜家族地,陪他在颜家族地居住的长辈并不是固定的,有时是几年换一次,有时是一年换几次,这要看萧家和颜家合作的事项、要看萧家内部的人员安排,并不由萧景所决定。
那几年,他身边的萧家长辈换来换去,但萧景并不缺少来自长辈的关怀,更不是什么小可怜,能负责和颜家合作、与颜家族长讨价还价的长辈自然都不是什么蠢人,他们对萧景倾心教导并且给了萧景极大的自由。
相比长辈们眼珠子不错地盯着他,这样的成长环境更让他感到舒适。
纵然萧家长辈都不曾对萧景说过他的亲生父母对他的态度,萧景也能察觉到他的亲生父母对他不是很上心,从不给他写过书信,偶有回萧家的祭祖,父母也鲜少和他打交道。
分明是有着血缘的至亲,却像陌生人一般生疏客套。
萧景看到对父母肆意撒娇的弟妹时,他心中是有淡淡的遗憾的,不过他远离家族也是为了让萧家发展地更好,他是长子,自然应该承担起该有的责任,孝顺父母、体恤弟妹,他久不在族地,弟妹能替他承欢父母膝下、使父母开颜是非常好的事情啊。
那时还十二的萧景是真的这么想的。
所以当萧景被接回萧家时,他是真的以为他们是一家人,所有的疏离和陌生都可以被时光消弭,他是真的没有对卢氏生起半分提防之心,所以他栽了一个大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