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僖哪能料到贺融说翻脸就翻脸,一下子傻眼了,连躲闪都没来得及,身上骤然一疼,发现贺融压根没留手,不由痛叫一声,抱头鼠窜。
贺熙张大了嘴,一时不知阻止三哥好,还是把四哥抱开好。
裴皇后却笑吟吟看着,半点没有喝止的意思。
在她看来,此时才真正有了点儿家的样子。
贺僖在厅堂内乱跑,却不敢跑出厅堂,一边为自己叫屈:“我把母后亲自护送回来,有功无过,三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贺融冷笑,动作毫不含糊:“不告而别,擅自出家,用一封信就打发了,陛下不与你计较,我让你去给陛下请罪,你竟然也没去,难道不该打吗?我这是代陛下打你!”
嘉祐帝有万般不是,但他不是一个坏人,对儿女也有和蔼慈祥的一面,当年回京,他迫切渴望重新回到文德帝的视线之内,可也能狠狠心拒绝了文德帝嫁女和亲的提议,贺僖不由想起小时候在竹山时,一家人团团围坐过节,那时候虽然吃食很少,可父亲递给他的几块糖糕,直到现在,那滋味仿佛还记得。
贺僖悲从中来,眼泪忍不住扑簌簌落下,抱住贺融的腰,呜哇一声大哭起来。
“我错了,是我不孝,连陛下临终前一面也见不上!三哥,你打我吧!”
贺融又好气又好笑,心说这家伙在外头游历几年,倒学会以退为进了,却也不好继续打他,冷冷道:“你现在知道错了?”
贺僖泪眼汪汪地点头。
贺融道:“那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贺僖心生警惕:“我不会还俗的!”
虽然一开始出家纯粹是被老和尚算计的,但与明尘一道学了佛法,天南地北到处给人讲经之后,他却渐渐体验出几分滋味。佛道万千,殊途同归,不唯独非得青灯古佛听晨钟暮鼓,亦可周游天下四处与人为善,宣扬佛理。
他天生读书不行,却似乎在学佛上开了一窍,总能将那些似是而非的佛经道理化为浅显易懂的典故趣事,让市井仆妇也听得明白,也因此不仅弘扬佛法,连带明净禅师四个字,也跟着声名远播。明尘小和尚当时觉得师父是病急乱投医,才将衣钵传给了这个不着调的师兄,现在却渐渐觉得师父的确是独具慧眼的。
贺融冷冷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贺僖露出怯意,这才放松神情。
“谁说要让你还俗了?你既然知道自己对不起陛下,就该多抄佛经为陛下祈福,还有,过几日我会让青龙寺准备一场法会,为在长安事变中的死难者念经超度,你也一并去,我会让他们为你单开一坛,顺便也给百姓们讲讲佛经道理。”
裴皇后不由微微颔首,面露赞同。
动乱过后,正须安抚人心伤痛,这样的法会不设门槛,无论贫贱皆可参与,自然是莫大功德。
贺融又对站立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明尘道:“听说小师傅精通医术,我想届时在青龙寺也单开一个医房,每月初一十五开放,给百姓看些简单的病症,不知小师傅意下如何?”
小和尚明显比贺僖沉稳多了,闻言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此乃济世救人的好事,贫僧力有所及,必不敢辞,不过恐怕届时人数过多,贫僧一人之力有限,难以应付。”
贺融点点头,心说这小和尚少年老成,办事靠谱,贺僖周游各地能不出岔子,想必也少不了他这师弟帮扶。
“我会让人去帮忙维持秩序,也会派几名大夫与医童协助小师傅的。”
见贺融事事考虑周到,小和尚面露欣然之色,应下了差事。
众人叙罢旧情,贺融见裴皇后露出疲态,就请她先去歇息,自己拎着几个弟弟到书房接着训话。
安王入城时特意高调,回京的消息自然也很快传遍,人人都以为他会迫不及待登基正名,谁知他却让人在青龙寺大办法事,为死难者祈福超度,百姓闻风而去,感激涕零,莫不交口称颂安王仁厚。
突厥人在长安肆虐,不少人家都遭了殃,有些没了妻女,有些死了丈夫,家中愁云不散,日日以泪洗面,正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超度法会上不少人当即大哭,哭声震天,合着那袅袅檀香青烟,直上九天,仿佛亲人在天之灵也有所感。
官仓里还剩了不少陈粮,突厥人吃不惯米饭,入关之后也尽杀些牛羊吃,倒让官仓米粮没有遭殃,贺融就让人将一些还能吃的陈粮挑选清理出来,在长安城中设几个派粥的场子,给穷苦人家免费发粥。
又有明尘小和尚在青龙寺帮人看病治伤,虽说仅仅是开方子,不帮忙抓药,但这也给那些请不起大夫的人家解了燃眉之急。
一时之间,无须如何大张旗鼓地造势,安王自然声名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