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内。
太后听完了裴日红的一席话,到底松了一口气,皇帝的后宫没有灾星就好,可是想了想,她不由得怀疑,“皇帝不会是伙同这副使瞒哄哀家呢吧?”
弘历皱眉,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关元贵所言,皇额涅便信以为真,同样是天象,裴爱卿所言,皇额涅便以为是儿子瞒哄于您?若是为了一个区区妃子,儿子就能拿大清的国运玩笑,儿子能对得起皇阿玛托付江山的恩德吗?”
太后叹息一声,也罢,“既然贵妃是冤枉的,便解了贵妃的禁足,眼看着禁足了两个月了,倒是委屈了。”
蒙受了两个月的不白之冤,竟是只说了个委屈,再没别的话。
弘历压制住浮上眼角眉梢的喜色,沉声道:“贵妃大度,明事理,自然不会在意,更何况只当是让贵妃静静心。”
太后点点头,深以为然,“皇帝最近倒是宠爱了豫嫔好些日子,怎么不见她有个动静?若是不成,宫中还有那么多新的妃嫔,年轻些,更容易为皇帝生孩子。”
弘历应付地答应了几句,便退出了寿康宫,脚下生风地直奔储秀宫。
才走进正殿,一阵低低的啜泣声传来,弘历蹙眉,撩起的珠帘噼啪作响,却是抱夏守在床边低声哭着。
吴书来看着弘历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急忙将抱夏拉起来,“令主子怎么了?万岁爷来了,你这是哭什么呢?”
等闲宫女是不让哭的,这是宫规,抱夏入宫十几年了,岂能不知?她急忙跪下,“万岁爷可算是来了,主子自小产之后便时常有胸闷之状,她只不多言,这几日吃的越发少了,精神也短,奴才实在怕得紧,这才···这才······”
弘历掀起床缦,拔步千工床上的人瘦削地可怜,纤细的脖颈好似天鹅般的,他剜了吴书来一眼,“蠢奴才!去请太医!”
吴书来心里叫苦,忙不迭地去了。
自来为若翾请脉的便是张义之,他手中的脉案也是最齐全的,隔着帘子,他搭在若翾的手上,眉心紧皱,半晌之后,他重重叩首,“微臣斗胆,敢请万岁爷准许打起帘子,让微臣一窥贵妃娘娘面色。”
大夫看诊,望、闻、问、切,四步都是极为要紧的,只可惜宫中规矩森严,望,总是做不得,张义之微微颤抖,唯恐弘历发怒。
弘历岂是那等分不清轻重的人?他当即命抱夏将帘子掀起一角,露出若翾苍白清丽的面庞。
效忠这令贵妃长达四年了,这还是头一遭瞧见她的容貌,张义之搭脉的手轻轻一颤,片刻之后才回神,若翾面色苍白不假,可在这白之中,却隐隐带着二分黯紫。
心中原本只有五分的料定更深三分,他对着抱夏点点头,抱夏放下了帘子。
“如何?”弘历捻动着手中的青金石手串。
张义之拱手道:“启禀皇上,令主子脉象虚浮,时缓时促,面有黯紫之色,又有胸闷之状,根据微臣从前的脉案来看,该是有小产之后的身心烦闷,加之骤然失子,心脉受损,有心悸之兆。这种病······”
弘历不想听他背药书,只道:“如何医治,朕便交给你,若是治得好,官升一级,治得不好,你自己掂量。”
张义之颤巍巍地提起笔,眼下只能以淡竹茹汤缓缓温养,以沉香永寿丸理气血。
一路疾走出了储秀宫,张义之深深地呼吸一阵,想起旧年纯惠皇贵妃之事,能下那样狠绝之手的人居然是如此苍白羸弱的模样,他摇头笑笑,这···又与自己何干呢?他也不过就是个太医罢了。
床上的人轻轻一阵嘤咛,睁开了眼睛,初初醒来,眼中还带着一丝懵懂的雾气,弘历垂首看她,“翾翾?”
若翾定了定神,这才看清眼前人,“万岁爷?”她坐起身,摸了摸弘历的胡髭,清浅一笑,“竟是真的,不是做梦呢。”
弘历心中大恸,抚上她的梨涡,“病了为何不早说?”
睡了大半日,若翾精神好了许多,长发披散在两肩,用久了蔷薇油,她的发间传来脉脉的香气,靠在弘历厚实健硕的臂弯,她嘘出一口气,“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精神差些,若是说出去,又要闹将起来。”
弘历轻抚她的长发,“朕会让太医好生为你调养,绝不会留下痼疾,别怕。”
若翾直起身子,望向弘历的眼,“奴才不怕,一别两月,万岁爷心中最为忧烦之事可解决了?”
弘历颔首,“大小和卓之乱已经平息,只是霍集占兄弟遁逃,朕让兆惠追剿去了,眼下还有一桩烦心的事,”他顿了顿,“只是山西蝗虫闹得厉害,陈宏谋手下人捕蝗不利,让朕削官了。”
若翾蹙眉,捋着弘历的臂膀,沉思片刻之后道:“如此说来,山西可有大旱?”
蝗灾与大旱往往相依相伴,山西历年以来,时常大旱,弘历闻言,握紧若翾的手,也有些泄气,“朕自问不是愧对天下万民的皇帝,也属朝乾夕惕,山西旱灾蝗灾不能决,莫非是朕为政有失?”
他眉心紧皱,眸中亦流露出难以掩盖的失落,“万岁爷英明神武,天纵英明,连康熙爷都说您是福泽深厚之人,您怎会为政有失呢?旱灾乃是天灾,并非人祸,万岁爷所思所虑当是如何解决,而非自苦。”
她的声音清和柔软,宛若一泓春水般的润泽,弘历笑笑,“两个月不见,学会奉承人了。”
“听说万岁爷最近极为宠爱豫嫔妹妹,奴才虽然愚钝,但也知道防微杜渐。”若翾话中带着一股子酸味,说是玩笑,却也真心。
弘历紧紧握住她的手,“朕后宫之中有这么多人,但唯有你分量最重,没有人能同你相较。”
承乾宫西偏殿内,李毅府细细诊脉之后,眉心越发紧皱,“这也怪了,为何微臣所配之药仿佛无一点用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