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不该要求你这么多,不该把你牵连进去,但这个人对我很重要,我没有办法,我找不到能帮我的人。”黎世杰说,“我不想勉强你,如果你认为——”
“我已经说了,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和别人无关。”美惠子站起来。
黎世杰也站起来,他看着美惠子,说:“答应我一件事。”
美惠子缓缓地点点头,她似乎已经预感到他要说什么。
“有任何问题,就推到我身上,我会去向他们解释。”
美惠子苦涩地笑了笑。
“无论如何,我会把她带出来。”美惠子说,“只要她还活着。”
周枫在被按倒的那一瞬,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终于发生了。她并不感到意外,也许在她看来,这只是早晚的事。她并不特殊,这样的事既然已经发生过很多次,她没有理由不承担这些风险。她甚至没去想自己为什么会被捕,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蒙着眼睛被带到一个地下室,整个过程她没有做任何反抗,她不想做任何没有意义的事情。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在等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们让她举着手站着,从头发到鞋子,粗暴而仔细地搜身。随后把她按在一把椅子上。她听见有人在她身边不停地来回走动,有人低声说话,有人对她骂脏话,有人不时拿一叠纸打她的脸。一个人过来揪住她的头发使劲往下拉,使她脸朝上,她透过蒙住眼的黑布看见烟头在晃动,然后有人把烟喷到她脸上,她感到一阵窒息。一个人过来用一条长毛巾死死地勒住她的嘴,另一个人端着一缸水往她鼻孔里灌,她本能地要挣扎,但几双有力的手同时按住了她,水倒得很慢,持续时间很长,她觉得自己的胸腔就要爆裂,神智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有人进来,制止了这些行为,她滑下椅子,瘫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喘息声和呻吟声,她猛烈地往外咳出聚集在胸腔里的水,模糊间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溺水后获救死里逃生的感觉。
她被扶着重新坐到椅子上,花了很长时间恢复正常,她感到恐惧,感到屈辱,她想哭,想离开这个地方,想离开这些人,她的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她感到有个人站在她面前,站了很长时间。
“你叫什么?”那个人问。
“周爱兰。”周枫抽泣着说。
“前天下午你在哪儿?”
“我去一户人家做事。”
“什么人家?”
“大户人家。”
“在什么地方?主人姓什么叫什么?”
“我不知道,我是外地人,对上海不熟,听不懂上海话。”
“那他们怎么找到你的?”
“有人介绍。”
“谁介绍的?”
“一个姓赵的阿姨。”
“这个人在哪儿?”
“我不知道,都是她来找我,她介绍我去做工,我的工钱她要分走一些。”
“你住哪儿?”
“我说不清地方,我可以带你们去。”
那个人沉默了一会,说:“记住你说的话,不要欺骗我们。”
“先生,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没有骗你。”
那个人不再说什么,周枫听着他的脚步声出了门。
没有人再来骚扰她,她就这么坐着,坐了很长时间,她什么也不想,甚至没有想到黎世杰。也许是她害怕无论想到什么都可能会说出来,她只是麻木地坐着。
终于有人过来扯掉了蒙住她眼的黑布,她适应了一下昏暗的光线,屋子里有五个人,其中有两个穿着军装的日本人。
人们沉默地看着她,她的心跳突然间开始加速,一种深深的恐惧感向她袭来,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无助,并且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