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追风乍听这话时心惊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控制自己情绪不外露,甚至都不曾抬头去看赵宗清一眼。他怕自己表情一旦暴露了什么,配合不了主的谋算,故而选择低头沉默,更万全些。
他之前就不相信主会安安分分地束手就擒。他知道以少主多多虑七窍玲珑心,必然还有应对之法。果然,主现在打算编故事迷惑敌人了。
莫追风不介意赵宗清如编排自己,只要能让主达成愿,他可以做任何牺牲。但他一直很想弄明白,为何天灯这等大事主之前要瞒着他?
“莫追风曾祖父刘策洗入赘给商人莫广文为婿,娶其独女莫氏,后代皆改姓莫。刘策洗是深州本地人,这点我们已查实。而对声称来自苏州莫广文父女来历,却无法查实。”
“当时莫氏年纪不过十五六岁,莫广文正值壮年,却不娶妻填房想办法生儿子,只带着女儿偏偏从繁华的苏州跑来深州找上门女婿,这行为确实有点奇怪,但仅凭这一点还不足以证明莫追风就是明珠之后。”
前两天韩琦已经将调查到的莫家情况告知给崔桃。崔桃这会儿故意讲述这么细,目的不是给众人解释,而是说给莫追风听。到现在为止,莫追风对赵宗清仍然忠心耿耿,没有半点动摇心。
崔桃有意点他一下,以他家祖上情况,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不要一门心以为赵宗清只是在做戏,故布疑阵。
虽然崔桃现在还不知道赵宗清言真假,但是挑拨一下二人的关系总有好处。
“你有证据证明他就是明珠之后,而你不是?莫不是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才故意把他推出来?”
韩琦提出质疑,目的就是为了让赵宗清解释更多。
“证据?我证言就是最好的证据。”赵宗清口气里有不容置疑自信,他说罢就给自己斟满酒,接连饮下了三杯。
看似潇洒自信,在公堂之上不可一世,实则要借酒壮胆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可见骨子里有脆弱的东西存在。
不过,韩琦倒是很期待他接下来将说出口的事。
莫追风终于有反应了,他抬起头,狐疑地望向赵宗清,说不清自己现在什么心情。明明心里已经认定主在做戏,可是当听到崔桃质疑他曾祖母身世时候,他竟隐隐也觉存在这个可能性……
“我——”赵宗清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自己胸口,“其实就是被用来保护莫家兄弟工具。”
在所有人震惊眼神中,赵宗清手执酒壶起身,开始在堂中央徘徊。
“也就是你们口中说的天机阁死士,不管别人怎么待我,不管我遭遇了什么,都要时刻谨记自己为谁而活,乖乖做一个听话提线木偶,随时为主奉上性命,且不能有半句怨言。哪怕被插刀哼一声疼,人家都嫌你做不够好。”
“我生母,外祖母一家,跟天机阁阁主一样,世代都在为‘明珠之后’效命。天机阁在明,以招兵买马、发展壮大为目的,为他日东山再起做准备。我们则在暗处,以担着保护‘明珠之后’为大任。”
“我们这一脉倒是运气好,从游散的商户终于通过姻亲关系攀到了官门,最后竟机会安排女儿进到延安郡公府做妾,最终贴上了皇族。从记事起,我就被母亲变着法地教导如成为一条忠主的狗。”
“年幼我懂什么?脆弱地如一张白纸,别人画什么样我就必须是什么样。才五岁就要每天起早习武,读着比我兄长们多一倍书,夜里随时会被叫醒,起不来就要被泼冷水,在房梁上倒吊一个时辰。哪怕每天如厕几次,都要被管着。我不服过,想去找父亲告状,她反诬陷我不听话,调皮逆反,将我带到了庄子上教导。
那半年,我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但凡不听她话,或没做到她要求就会挨打。想睡觉?想吃口好饭?想身上不疼?那就要听话。
等回了郡公府,她一样有看不出伤手段折磨我,用银针最疼的穴位,浸湿纸一张张贴在面上令我窒息……每次都在我濒死的时候才放过我。
问我知不知错?问能不能做到?能啊,当然能。”
赵宗清说这时候,嘴角一直带着讥讽笑,眼睛里却一直迸发着绵绵不尽的恨意。
“亏得我聪明早慧,在八岁时便知隐藏自己真心。他们要听话、乖巧、厉害,我便更听话、更乖巧、更厉害。终令他们满意了,开始赞许我,器重我,认定我将来必会定是一辅佐‘主’猛将。”
赵宗清就在这时候才知道,他一直准备要效忠主是莫家兄弟。
事实上,真正知道莫家兄弟身份人,总共也不过四位:当时的天机阁阁主,赵宗清生母苏氏,以及他外祖母,再加上赵宗清自己。只有天机阁阁主和忠仆一脉合格的继承者,才资格知道主的身份。哪怕是她外祖母至亲之人,在没有考核合格的情况下也一样无法知情。这样做就是为了尽可能地避免身份泄露,以万全之策保护‘明珠之后’安全。
“要说这‘明珠之后’命运还真是坎坷,似乎是被亡国运罩顶走不出来了。莫母早年遇意外致死,莫大儒自幼就身体不好,受此打击后也死得早。莫大儒不想俩孩子小小年纪承受太多,死前嘱咐我外祖母好生照看他们,等他们长大时候再告诉他们身份。他还亲口嘱咐过我,希望我日后能尽全力护他们兄弟周全。”
在场人对于赵宗清这一番供述可谓是万般震惊,却又将信将疑。这真不是赵宗清为了转移视线,在声东击西?可听他之言,又似乎没什么破绽。
赵宗清根本不在乎众人的反应,睥睨一眼跪在地上莫追风。
“可笑是莫大儒说他们兄弟小,而我较之莫追风,明明年纪也不大,为何偏我要担负这一切?我就不是孩子?不是有血有肉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