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啊?”
张浩渺恼羞成怒地白了她一眼,猛地站起身出门去了,把洛枳一个人尴尬地留在原地。她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这有什么啊——却又很想叫住对方,说,其实我了解的。
其实我了解的,真的。
“怎么了?”盛淮南停住脚步,回头看磨磨蹭蹭的洛枳。
洛枳正在神游,此刻赶紧补上一个笑容:“没什么,走吧。”
他不记得张浩渺,那个补习班坐在他身边的胖女生,那个整整一年都在哀叹竞赛补习班讲课像天书,却一直舍不得退课,硬着头皮穿越大半个北城去上课只为了坐在他身边的花痴女孩……
她叫张浩渺,他不记得。
她叫洛枳,曾经他也不记得。
但是这又有什么好难过的呢?这些隐忍的喜欢,如果只是为了自娱,那么已经得到补偿;如果目的是得到,那么各凭本事,各凭缘分,又为什么要他来承担呢?
从相识之初到此刻,她那颗跌宕起伏的心终于如身边的湖泊一样,在月光下凝结成了一片雪白。
洛枳突然笑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盛淮南终究还是停下脚步转过身,他逆着月光,在她眼前只化作一个剪影。
“我发现我自己好像有些改变了。”
她大步走到他前面去,然后转过身倒退着走,这样就能借着月光看到盛淮南迷茫又有些紧张的神情。
“我好像想通了,或者说,以前我一直都能想得通,但是心,”她抬起右手用食指在左胸口画了个十字,“心里始终是堵着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难过。”
“但是现在,”她微笑起来,“我发现我既不惋惜,也不生气,也不憋屈了。”
他安静地看着她。
“我是不是喝多了?”她揉着鼻子。
“应该不是。”
“我觉得我好像是喝多了。”
他背过手拍拍身后的书包:“太好了,那赶紧再喝点儿。”
洛枳被逗笑了,一口白牙在月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泽。盛淮南伸出手去揉她的脑袋,动作慢下来,目光渐渐凝结在玉带一样的湖面上。
“怎么了?”
半晌,盛淮南才收回目光,看向她:“有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害怕我和你听说的不一样。”
洛枳抬起眼,忽然意识到他们并不是这里唯一“偷渡入境”的人,远处天空飘起一盏盏孔明灯,星星点点的火焰渐渐融化进幽暗的天空中。她不知道要从何说起,那些“听说”并不只是肤浅的、对传奇的崇敬和仰视。然而,她又本能地觉得自己懂得他的害怕。
她却不知道要如何让他明白她不只是听说。
在他们还是“好朋友”的时候,她曾经用无数真假参半的谎言来让他感慨他们这样像——她用笑容来表达一切不快乐的情绪;她喜欢阿加莎·克里斯蒂多于福尔摩斯;每次坐公交车都选择坐在同样的位置;喜欢玩《逆转裁判》;讨厌肥肉,会把肥肉摆在凳子横档儿上;用三根筷子吃饭;高中时,每周五晚上放学会带着很多练习册回家过周末以减轻愧疚感,但是会很快沉迷于在线漫画以至于周一把它们原封不动地带回来……
然而,这些相见恨晚都是假的。或许她曾用谎言打动他,但她喜欢上他的理由从来就不是这些。透过这些愉悦对话制造的烟雾,她知道盛淮南心底的不快乐。那是一种微笑着的不快乐,不信任任何人也不关心任何人的寂寞。纵使她不了解这其中的缘由,但从她第一眼见到车站上和几个同学一边聊天一边假笑的男孩开始,她就知道。
然而,她不想谈论这些。
“我听说的你和别人听说的,恐怕不一样。”
洛枳看向邈远的孔明灯,不知道那里面究竟承载着谁的希冀,柔软地飘向夜空,熄灭,飞散。她自己的愿望不在纸灯里,却不会熄灭。曾经小心翼翼却怎么都到不了的目的地,在放弃的当口儿,胡天黑地作了一番,竟看见他站在面前——她不会再退缩一步。
“我不想再‘听说’,只想听你自己说。哪怕说假话,我也能听懂真相。”洛枳郑重地直视着盛淮南的眼睛。
他看向她,铺天盖地的动容,在目光中怦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