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激情来自斗争
夏天的早晨下起了雾,只能见十米以内的物体,其余的都是白茫茫的,曙光是龟峰山射过来的,脚下浓雾翻滚,又能像是白云在起伏;清新的空气,清凉爽快的山风,让杜鹃如痴如醉,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昨晚的梦又在耳边回响:她梦见自己一丝不挂地走在一个桃花盛开的小径上,后面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花蛇的追赶着她,她无处可逃,情急之中只得跳进小溪中,清亮见底的溪水中突然冒出一条巨蟒将她死死地缠住,她疯狂地喊救命啊救命啊,可是没有人理她,最让她气愤的是路边的行人好像没有看到她一样,她只好乖乖地等死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从上游漂来一个男人,她一下子抓紧男人的手,死死的抱住了他,嚎啕大哭起来,就这样哭醒了……
不知道这个梦是什么预兆,山里人都是相信梦,在梦中他们会找到寄托的,杜鹃是不相信梦的,长到这么大了,她从来不信鬼神,也不相信梦想中的命运,她总觉得任何事都是事在人为,都得靠自己。然而一想到一切不幸都降临在自己的头上来,这是为什么呢,是像人们说的是前世的报应么?她有些不敢想了,也有些不寒而栗了离婚么?将男人养起来吧,可自己现在是一乡之长,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是不道德不仁义的,是为世人所不齿的,况且水牛在自己的心目中目前还没有人可以替代的;将家搬到镇上去吧,两个老公婆是不会答应的,因为他们不习惯这种生活,那么就得请一个人来料理男人的饮食起居,还要带儿子,自己一摊子的事更是伤脑筋,她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司机小柰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你怎么来了?”杜鹃一见面就问他,她马上感觉到出了大事了。
“前天,大别山食品厂的职工到县政府上访,他们说是要工资,要饭吃,本来昨天管工业的崔书记企管办主任都去了,但是昨晚他们打电话来说是处理不下来了,今天早上,县政府办打电话来说一定要你去。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想这不是大不了的事。”
“你懂个屁。”杜鹃不想同他计较,一个司机没有那么高的政治敏锐性,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赶紧将他们弄回来,一切好说,也是的,黄书记走了一个月家里就出这样的大的乱子,她真的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工作方法,这个崔风使和徐长卿真他妈的混蛋,一个小小的食品厂都照看不好,简直是白痴,“走,咱们赶快走!”
车子没有回到乡政府就直接到县城里去了,当杜鹃到达县政府门口时,上访的三十名工人还静静地坐在大门前五彩缤纷的地面砖上,黑压压的一大片。崔风使和徐长卿耷拉着脑袋坐在左边的台阶上,旁边站着厂里杜衡厂长和厂长的妹妹杜葵。杜鹃同在场的县里有关的领导点了点头,没有进办公楼,就站在台阶上,叉着腰右手一挥说,“给我安静下来!”
上访的人们齐刷刷地将目光倒向她这一边,有人开始指指点点,你看,你们看那女的就是龟峰山乡的乡长,这回可将事闹大了,听说省里的检查组还住在这里没有走呢,真的是闯了大祸。
杜鹃高声说:各位父老乡亲,我是龟峰山乡的乡长,你们不是来上访的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穿衣吃饭的事。好!我现在答应你们,一年之内让你们有饭吃有衣穿,过上同城里工人一样的日子,但是你们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就是现在同我一道到县城几个工厂里去看一看,看看人家是什么干的,是向政府要饭呢,还是向自己要饭吃?如果是向政府要饭吃的话,参观完后,我也陪你们一道就在这儿坐上十天半月的,县政府不给饭吃我们就不回去。
这一招果然很灵,人群中开始躁动起来,有人提议先去看一看,有人提议说,先答应我们的条件。
他们开始动摇了。
杜鹃接着说,要答应条件也得回家后再说,这儿是说话的地方么,再说,不管石头抛得有多高,总得有个地方落下来,在个地方放着,你们总不是为上访而上访吧。
三三两两的有人起来,接下来人们纷纷站起来,杜鹃让崔风使到县车站找了一辆大班车,将工人们一同带到了县里比较老一点的工厂里,参观了县竹器厂、手工艺品厂、石材厂等几个工厂,这些工厂同山里办的乡镇企业比较接近,是杜鹃有意安排的。工人们是带着情绪来看别人的厂,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杜鹃说,先看后说,回家讨论我们的厂怎么样搞。
当晚,乡里召集由企管会、食品厂中层以上干部参加的座谈会。会上杜鹃将自己早在回乡的路上想好的方案提交大家讨论,这个方案就是一个字:卖。
会议在乡政府接待室举行,按照会议议程,食品厂厂长杜衡汇报了厂里的财务运行情况,全厂目前亏损八十多万元,欠农行和信用社贷款例合计六十余万元,已经有半年没有发工资了,其中夫妻双方在厂里的双职工就有二十二人,这次上访主要就是这二十多人组织的。
讲到这里,杜鹃打断了他的讲话,说,我不想听是谁组织的,谁组织都是一样,他们没有错,错在我们身为国家干部、人民的公仆没有办法让大家有一碗饭吃,这就是我们的过错和悲哀。
徐长卿也作了一番检讨,无非是一些自己工作没有做好给党委、政府脸上抹了黑,接着就介绍了县城几个工厂的实际情况:县竹器厂的改革办法就是搞的股份制,每个工人入股一万元元,目前生产经营火红,上半年已经实现了开门红;手工艺品厂是一个次不抵债的企业,采用的办法是连同工人一起卖给一个福建省的老板,养老保险金也由厂家每月支付给县保险局;县石材厂进行的是股份制改革,由采矿厂、运料场、白鸭山厂等几个大小厂各入股十万元成立的白昊飞泉石材总公司。
崔风使也发言了,他说,工人们现在有三种心态:第一种情况是,一次性卖断,退还入股股金和养老金;第二种情况是,要求对厂里的财务收支情况进行审计,查一查这么大笔的贷款钱到哪里去了,这是主流意见;第三种情况是,要求发工资并注入流动资金继续生产。
等他们发言完后,杜鹃最后拍板说,一个字“卖”。第一步先注入十万元资金,其中二万元用于发工资,八万元作为流动奖金,维持工厂正常运转,资金以厂房作抵押从信用社贷款;第二步进行清产核资,盘清家底,拿出拍卖的方案;第三步实行公开竟标拍卖,本乡、本厂的人有优先购买权。
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散会后当杜鹃回到乡政府院子,自己的房间时,有两位老工人找到她的房间内,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他们俩抢着说,这个工厂不能一卖了之,回想当初,在一个饼子铺和一个小榨油房的基础上建成了食品厂,从简易厂房到钢筋水泥楼房,从手工到现代机械化生产、从个体干到国营,他们历尽千辛万苦,为此骄傲和自豪,如今又要卖给私人,这不是回头路么?这不是对他们多年的工作的否定么?这无论如何,他们是接受不了的,他俩还警告乡长,如果一定要卖的话,他们就要上访,还要将乡政府告到法庭,他们一定要讨还公道。
杜鹃做了思想工作,但是俩位老人没有接受,他俩是在愤愤不平中离开她的房间的。这之后,她又接到了三批食品厂的职工,一直闹到十二点,她对最后一批来访的工人说,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工人们实在过意不去,才勉强接受了她的意见。
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杜鹃觉得好累好累。
原定八点半的乡财贸动员会,到了九点钟还只到了三分之二,杜鹃坐在主席台上说,给我将办公室主任喊来,不一会儿,办公室主任杜长生气喘喘地跑来了。杜鹃问他,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没来?杜主任说,我都用电话催促了好几遍了,没办法都习惯了。
杜鹃听了更是生气地说,啥叫习惯了?
杜主任说,就是说从前一直这样子,九点开会十点到,这样的干部还算守时的。
你给我清一遍看是哪些村、哪此单位没有来,或者迟到了,回头再补课。接着她对台上的主持人卢会说,不等了,开会。
会议的主题是今年的财贸征收任务,会议内容很简单,先是财政所长念了今年的任务,崔副书记宣读了乡党委、政府有关财贸任务的奖惩决定,卢副书记作了动员报告,马副书记宣布了组织纪律,最后杜鹃作了讲话,她说了三点意思:一是要认识坚决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的重大意义;二是要不准搭车收费,不准加重农民的负担;二是要讲党性讲原则讲纪律。
散会后,全体村干部和乡直机关的负责人就在乡里最大的餐馆杏花村老米酒家吃午饭,杜鹃将乡办公室杜长生和财政所长黄耆叫过来,对杜主任说,你负责策划一下,每个桌子上安排一名党政班子成员,争取人人喝好吃好,又转身对黄耆说,你去拿几条烟来发一发,大家平时都辛苦了,慰劳慰劳。
杏花村餐馆的女老板阿芙蓉可忙坏了,从昨天乡政府给她打电话到如今没有合个眼,先是上街卖菜,再就是另外请三名小工帮忙摘菜洗菜,又对肉类进行加工,一直到零晨才好不容易准备好十九桌席位,清晨乡里又打电话过来,说是目副县长和县财政局的一行要来人,又得添两桌,无奈只好到后面的小学去借桌椅才揍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