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谢涟在人际上天生就有一种才能。当他想与你结交时,肯与不肯就不是你说得算了。
自那年送给阿狸一柄竹扇之后,两个人的往来虽淡泊,却也一直没有中断。每每阿狸以为要告一段落时,谢涟都有本事接续起来。他选的时机正好,要么是年礼,要么是顺便捎给你的手信,要么是寿礼,要么是贺礼——总能挑出那么一两个光明正大的明目。
偏偏王家家教就是这么一板一眼。有来必有往,既不能礼下于人,也不能失礼于人。而这一遭跟当年谢涟去兖州那一次不同,不是私相授受,也不曾避人耳目。是以阿狸也不得不继续回礼。
谢涟在分寸上把握得十分得体。淡泊而长远,是君子之交的气度。然而他回回都记着你,本身就是对你另眼相看。他不明说,那留白处却意味深长。你说是世交亲厚固然也可以,却未免有些自欺欺人。
阿狸可以装嫩,推脱年幼,故作不知。然而这借口总有不能用的那一天。
回廊上紫藤藤蔓虬曲,枯枝从廊上探下来,枝头挑了白雪,雪下有毛茸茸的新芽生成。
庭院里奇石嶙峋。石间兰草花树尽被白雪覆盖,玲珑晶莹如琼花千树,却半点颜色也寻不见。
雪越下越大。
阿狸披着猩红色的斗篷,翻上兜帽来带着,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江南寒风也不割面,只风里水汽一点点将寒意沁进来。在外面待久了,面上便如淡扫了胭脂,白净脂肤下透出鲜嫩的粉色来。眼睛也沾水般干净。
谢涟一走进老太太院子,就望见阿狸站在那里。红梅一样馥郁浓烈的颜色,却冰雪般剔透淡漠。
见他进来,远远的行一个礼,点一下头。宛若云行水流。谢涟心跳竟就慢了半拍,一瞬间连白雪也馨香曼妙起来。
他停了脚步,手探了探心口,略有些不解。片刻之后,才对阿狸点头还礼。
阿狸便不再看他,依旧望着院中流风回雪,舞动在半空。
老太太是不喜欢谢家人的。不为别的,就因为司空王钦家与谢太傅坏过两门亲,且是谢太傅先令女儿弃夫的。王钦家和王坦家同宗,老太太当然向着自家人,便不怎么爱搭理谢桓。
只是谢涟这少年真心俊朗清雅,老太太也不是个迁怒于小辈的,对谢涟一向还算慈祥。
谢涟到王家来也从不忘来老太太屋里拜见。
只是像卫琅那般,进去便跟老太太聊得欢声笑语天花乱坠,俨如忘年之交,也不可能。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便已经出来。
出来时阿狸还站在哪里。谢涟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前去。
。
显阳殿里,皇后正跟几个小姑、闺女说话。
司马煜晃悠进去,见一群姑姑姐姐,先懵了一阵子。
旁人还好,长宜公主是养在皇后跟前的,从小看着他长大,便无太多避讳。见他仄仄的模样,先笑起来,“大正月的,你又闹腾谁去了?”
司马煜:……=__=
跟姑姑阿姊们打过招呼,对长宜公主做个鬼脸,便蹭到皇后那里去。
皇后当着公主们的面,从来不偏爱司马煜。母女姑嫂间话着家常,对司马煜的乱入表示十分嫌弃,“不是说今日要出去玩儿吗?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司马煜道:“身上不舒服,没去成。”眼睛滴溜溜望了皇后一会儿,道,“阿娘,我有事求你。”
皇后:……
“就说你哪回来不是有事求我吧。”自己也笑起来,“说吧,可是又闯什么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