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烈烈,五百多人的校场寂静无声,长久的沉默令士兵眼底泛上困惑的神色,身姿却依然不动如山。
一刻钟后,我点了点头,杨熙立即跨前一步,递上乌铁长弓。
弓身如流线,弓弦似利刃,在我掌中,闪着幽幽寒光。
沉重铁弓在我掌中如羽毛般轻轻一转,我舒展身体,微微后倾,满弓如月,“铮!”
嗡声长鸣里,弓弦急颤,雕翎长箭如流星般闪爆而出,瞬间化为雪色流光,在半空中划出璀璨弧线,疾射远方上空。
“呼!”红云飞卷,后发而先至,夺的一声,穿在箭尖,那箭去势不减,依旧呼啸着飞出五百米外,“铿”声锐响,稳稳钉在高悬的旗杆之上。
高处风急,卷动红云如浪,猎猎拍打着旗杆,远远望去,象一团炽烈的火。
五百双目光,近乎痴迷惊叹的转望着那飘拂的红色。
“勇士们!”我的声音平静响起,清亮而穿透,令士兵们立即转头敛神,目光灼灼,再次用痴迷惊叹的眼神看我。
我只着一身白色劲装,红色披风已在箭出那一霎被我甩出,极准的穿在箭头,又被箭携飞钉在旗杆上,远望去,恰如一面鲜红的旗帜。
“今以此血色旗帜,定我新军旗号,自今日始,‘不死营’必将成为纵横天下之绝世强军!诸君且记,不死营:‘遇敌必灭,为我不死!”
“遇敌必灭,为我不死!”
热血被点燃,斗志被奋起,雄壮激昂的呐喊自胸臆喷薄而出,响遏行云,震得飞鸟惊乱,冷风忽顿,震得天边阴霾,似也消散些许。
我双手下按,呼声立止。
“勇士们,今建不死营,非为要诸位肆意拼杀性命,非为要诸位戮力报效王府,非为要贪图富贵军功,而只为,于乱世搏生存,于征战救人命!佑我亲人,佑我北平父老,佑我此生安宁!诸位记住,无须为上位者轻掷性命,只为护我所护者搏杀,人命无分贵贱,只应为我不死!”
惊讶与震动,那般明显的浮现在众人眼里,众多含义各异的目光齐刷刷射在我身上,包括在我身侧,一直站得如标枪般笔直的杨熙―――这般自我独立的思想,离经叛道的刚烈宣言,对于自小被灌输无数忠君贵贱思想为森严等级所拘束的他们来说,几乎闻所未闻。
然而今日,我要他们知道,没有什么,比自己和亲人的生存,更重要。
为不相干的人牺牲,是愚蠢的,我不要我以心血训练出来的铁血强军,将来为哪位位高权重人物轻易抛掷性命。
何况,为我不死,敌人自然必须得死。
为亲人而战,为生存而战,有时比富贵军功,更能激动青年们的热血与杀心。
我环顾一周,语音明脆,落地有声。
“我希望,战争结束之日,今日校场亲见立帜命名的儿郎们,一个不死!”
“一个不死!”
狂热的呐喊,响彻王府内外,久久不散。
——
白日一场大雾,夜间,却下起了零星的雨。
冬季的冷雨带来的寒气,丝丝凛冽,寒风扑打窗棂,哐哐作响。
我自入定状态中转醒,睁开眼睛,对着连绵雨丝出神。
门吱呀一声开了,映柳小心翼翼的端了夜宵进来,轻声道:“郡主,天冷,这金丝燕窝粥我花了一下午炖好的,吃了暖暖身子。”
我看着这妮子比平日更小心尊敬的神情,不由失笑:“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个德行?”
映柳赧然一笑,目中却闪着喜悦振奋的光,“郡主,今天府里好多人都悄悄去校场看了,郡主那些话,郡主那一箭,大家都看呆了听呆了……大家都觉得,郡主真是聪明厉害,说的话让人真真激动……哎呀我不会说话,只是大家都在议论,说府里哪位主子也及不得郡主……照棠今天有些着凉,没去看,听我回来说了,羡慕得要死…”
我含笑听着,末了才道:“映柳,这也是寻常事,将军都是这样的,你们不过见识得少罢了,不过那些私下议论,还是少说为妙,这也是为你们好。”
映柳微微有些不服气,却也知道我是对的,当下应了,分外恭敬的施礼告退,我待她出了门,单手一挥,灭了烛火,在黑暗中,匆匆换上一袭黑色夜行衣。
今夜,我要夜探敌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