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裴邵走到窗前,高大的身量把江风挡得严严实实,说:“公主把人丢在我府上不闻不问,我正打算杀人抛尸。”
程慕宁还是笑了,她拉长语调“嗯”了声,似是在沉吟,“许婉虽然不在了,但我答应她的事会照办,不过我近来的确有些忙,有劳殿帅再代为照看几日,我会尽快让人将他送离京城,”
可惜裴邵没有如她所愿顺地往下追问她近来在忙什么。
程慕宁习以为常,兀自说:“我让人在南山行宫动了一些手脚,只要一场雨,我就能让紫麟宫倒塌,可惜这几日天晴,我担心拖的时间太长,许敬卿提前有了防备。”
宫苑倒塌是大事,一旦南山行宫出了事,众目睽睽之下,工部必定要被架在火上烤,程峥想包庇也很难。何况紫麟宫是程峥所居的宫苑,这座宫苑倒塌,势必让程峥倍感惶恐,人在惶恐之下,总是更容易信任身边的人。
一举两得,是个好主意。
“你让姜澜云给圣上上折,许敬卿就已经有了防备。”裴邵终于屈尊开了口。
程慕宁却勾了勾唇道:“有防备才有动作,有动作才能有破绽,我们没有时间慢慢查。”
裴邵忽略掉她这个“我们”,侧目说:“看来公主已经有打算了。不过公主有没有想过,南山行宫是由康博承直接负责,他们大可像对武德侯那样,将所有事情都推给康博承,如此一来,甚至不必折损一兵一卒,反而还能除掉康博承这个不为他们所用之人。”
“想过。”程慕宁觉得闷,撑桌起身,走到窗边,挤占了裴邵一半的位置。窗边风一吹,酒气顺势飘开,她缓声说:“此事康博承脱不开干系,渎职之罪也是罪,他想清清白白脱身不可能,一个不小心,我就是为他人做了嫁衣。但这口子不开,就连往下深查的机会都没有了。只是眼下武德府已经没了,这事追究不了何家的责任,若将罪过推给康博承,圣上很有可能就此作罢,没有刑部审批,大理寺不会再往下查。”
裴邵身量高大,程慕宁要仰起头看他,“但殿前司有巡守宫苑的职责,事情发生在行宫,本就在禁军管辖范围内,倘若这时殿前司接手此案,必能事半功倍。”
裴邵没有回答。
他知道南山行宫只是程慕宁向工部开刀的引子,正如她用陇州做文章拿武德侯下狱一样,她要查的并不止是南山行宫,而是想借机除掉许敬卿安插在工部里的人。如果能再顺便除掉许敬卿诚然最好,若不能,那就打压他的气焰,削减他的势利。
尽管裴邵再怎么嘴硬,他与程慕宁的的确确,从始至终都是同一阵线上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辞,只会让他那点心思看起来格外明显,明显到令人难堪。
而她明明什么都知道。
“合作要有合作的诚意。”裴邵撇过头,避开她的视线,平静的语气里带着点难以察觉的薄愠,“我从来只与知根知底的人做交易。”
【?作者有话说】
33?第33章
◎悉听尊便。◎
程慕宁闻言一顿,笑了笑,偏头去看江面的波光。她因为醉意而迟缓地眨了两下眼,似乎又在琢磨什么哄骗他的话,然而开口却是道:“我体内的毒素——”
裴邵眼皮一跳,松松蜷着的指尖也陡然颤了一下。
“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何时中的毒。”程慕宁语气平常,不急不慢地说:“大抵是到邓州五六个月的时候,身上渐渐有些懒怠,每日要睡上五六个时辰,起初以为是不适应邓州的气候,没有当回事,一日得了风寒,住持替我把过脉方瞧出端倪。”
说到这里,程慕宁笑了一下,“其实我还挺欣慰,我猜许敬卿最初一定是劝圣上干脆在邓州把我毒死,一了百了,但圣上并不想要我的命,权衡之下才下了这种不痛不痒的毒,他若再狠狠心,恐怕就棘手了。”
不痛不痒。
不痛不痒她现在身子能亏成这样。
裴邵没有说话,但已经捏紧了拳头。
“至于住持为何没有告诉你。”程慕宁说:“事关圣上,未免生了乱子,她和万宝寺,都担不起这个责。”
程慕宁话里,已经点出了裴邵与静尘暗中有往来,可裴邵这时并没有否认,有些事他们心知肚明就好。
其实程慕宁一直都知道,她不是傻子,寺里怎么会平白无故出现龙舌香,哪有那么多巧合。况且静尘并未瞒得太紧,程慕宁最初问了两次,静尘也只说是香客捐赠,但她后来翻过功德簿,并未有这笔记录,再问时,静尘便只拿“阿弥陀佛”这四个字搪塞她。
但程慕宁并不知静尘到底与裴邵有多少联系,只是在诊出毒脉时,她对静尘说:“住持当知朝中风云诡谲,卷入其中,阖寺上下,百余条性命,恐难保全。”
静尘是个聪明人,一听??便懂了。
程慕宁看向男人那双幽沉的瞳孔,薄冷之下蓄满了怒气,但程慕宁知道,那怒气不是针对她,至少不全是针对她。她停了须臾,给足裴邵时间缓解情绪,然后才说:“你还想知道什么,其实我如今没有什么能瞒你的,不知我的坦诚,能不能换殿帅一次伸以援手的机会?”
那一副诚意满满的样子,求人的姿态好像真的很诚恳。
但裴邵知道,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她太知道怎么让他心软,怎么让他生气。而只要他破了功,但凡是多追问一个字,他们之间那层薄冰就要裂开缝隙,他就会像陆楹说的那样,死无全尸。
因为他根本招架不住。
裴邵胸膛重重起伏了一下,不及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声音有点远,像是从楼下传来的,伴随着陆楹一声怒喝,那点微妙的气氛被打破,程慕宁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心道糟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糕,临门一脚,这一打岔,只怕方才白说了。
裴邵看她脸上细微的表情,连那点无辜的醉意都没了,一时间气到想笑,他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