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琰看着他眼底的恐惧,忽然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当年他以为母妃去世后,也是望着母妃空了的宫殿问父皇,母妃还能不能回来。那时候的无助和恐慌,到现在他似乎都还能想得起来。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揉了揉葡萄的小脑袋,道:“会醒过来的。因为葡萄和酒儿都在等她,她只是累了,要多睡一会儿……”
“那好,葡萄不哭,不吵母后休息。”葡萄死死抿着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可眼泪吧嗒吧嗒的就是停不住。
终于,林锦婳听到孩子的哭声,在梦里,死死甩开了牵制着她的手。
她既冷漠又带着几分怜悯的看着跟自己一样却浑身戾气的人,漠然开口:“我不会永远只沉浸在仇恨里,我还有我爱的夫君和孩子,他们也爱我……”
“是真的爱你吗?是不是只是需要你,只是对你习惯性的依赖……”
那人也开口,带着跟林锦婳一模一样的声音。
若是林锦婳对赵怀琰的爱有那么一点点的怀疑,现在她兴许都出不去这里了,但她没有,她相信她的爱人。
她浅笑起来,只轻声道:“他是爱我,如同我爱他。”她相信自己跟怀琰,是两个千疮百孔的人在互相救赎,可她也知道,治愈好他们彼此的,是永不磨灭的爱。
唯有爱,能让她不变成面前这个浑身戾气和杀气的自己。
她猛地挣开对方的手,也是在这一瞬间,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娘亲……”酒儿看她醒过来,抱着她的脖子哭得更大声了。
林锦婳眼角有泪慢慢滑落,她看着趴在身旁哭到浑身发抖的孩子,看到守在一侧满目担忧的夫君,还有隐忍懂事的儿子,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真实实属于她的。
赵怀琰藏住眼底的血丝,只浅笑看了眼葡萄:“过来。”
葡萄这才走上前来,瞧着林锦婳,哽咽着道:“母后,是不是我们吵到你休息了?”
“母后,是你们救了母后。”林锦婳伸出手,赵怀琰抬手便将葡萄抱到了床里侧,他这才跟葡萄一般扑倒她怀里小声哭了起来。
林锦婳抱着两个孩子,嘴角微微扬起,看着坐在床边的赵怀琰,无声的说出我爱你。
赵怀琰懂她的心意,看她说着我爱你,心中暖流涌过。
只要孩子和她都在,那他前半生的苦,便不算苦。
夜里,林锦婳守着不肯睡觉的孩子说话,赵怀琰便独自走了出来。
秋夜的风已经带着凉意,寒风吹过,眼睛微微一涩,便有些湿润起来。
没人能看到他眼底的湿意,他独自走在这皇宫里,甚至还能记起当初母妃离开后,他被皇后收养后,遭宫人欺负而不得不趁着黑夜在这宫墙角落偷偷哭泣的自己。
月光如练,他缓缓往前走着,不知不觉,人竟是到了春熙殿的门口。
春熙殿已经荒废许久了,自当年的茵嫔没了后,这里就再也没有人住过。
“皇上。”
守着宫门的嬷嬷提来灯笼,赵怀琰看了一眼,终是提步踏了进去,瞧见院子里那棵桂花树竟然还活着,只是地面上落了不少的叶子,不由慢慢走了过去。
深秋,这株桂花树上竟还有未凋零的桂花,他折下一枝,看了看,神色淡漠起来:“把这枝桂花,送去给太后。”
“是。”嬷嬷很快应下便去了,留赵怀琰独自一人,空望着这桂花树,空望着这月,这空空如也的春熙殿,一如曾经年幼的他,只是现在的他,不再有恐惧,他有心意相通的知己,有可爱的孩子,他再不是孤独一人,要来面对这无情又残酷的世界。
桂花枝被送到慈宁宫时,江太后还未睡下。
这几日她感染了风寒,只是不怎么吃药,也没什么食欲,人消瘦了些,早已不复之前荣光。
这慈宁宫内,除了个闷葫芦的宫女,就再无其他人了,也没有书看,她每日坐在廊下看这日出日落,一日日把时光消磨过去,当年的执着未曾全部放下,人却早已不复当初。
桂花枝送来,她只看了一眼,便笑问道:“如今竟还有桂花,实在是稀奇,难不成是天生异象,要亡了我大齐。”
来送东西的嬷嬷连忙跪在地上,道:“太后娘娘,这是皇上在春熙殿摘了来,让奴婢给您送来的。如今虽是深秋,但春熙殿因朝向好,寻常阳光也多,所以这桂花到这个时节还未全部凋零也是有的。”
“春熙殿……”江太后的手微微一颤,他还记得春熙殿的那棵桂花树吗?那是当初他还小的时候,他们一起种下的,她曾还想着等他大了,往后出宫娶妻了,她能看着那桂花树每日思念他……
往事瞬间涌上心头来,伴随着酸涩直达心底,将她的眼泪也冲了出来。
她再垂眸看着那用帕子小心包裹着的桂花,夜风吹来,似乎还带着幽幽香气。
底下的嬷嬷见状,立即悄无声息的退下了,独留江太妃一人坐在那廊下,紧紧握着那桂花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