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六月。
武河市拖拉机厂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罐子。厂子里弥漫着一波一波的热浪,仿佛一个火星子就能将它引爆。
厂长室。
“强啊,叔也知道你不好受,但是你们父子一场,明天你必须去,去送他最后一程。”
“朱叔,我。。。。。。”二十来岁的林强脸涨得通红,头深深地埋着,一抽一抽地发出啜泣声。
“强啊,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和你那死刑犯的。。。。。。”说到此处,朱长兴顿了顿,哑然一笑。
说顺嘴了,在这傻子面前,话也不用说得太难听。
“强啊,你和你父亲不一样。叔知道你老实,但是这是厂里支部的决定。上面可是做了要求了,明天你先去看守所接你爸,再去游街。。。。。。”
朱长兴看着林强,手指轻敲桌面,掷地有声。
“我爸是冤枉的,他是冤枉的!他没有杀人!你帮帮我,你帮帮我!”
说着话,一米八十多的林强扑通给朱长兴跪下了。如捣蒜一般磕着头,发出咚咚咚的声响。没几下,额头就磕破了,血顺着眼角往下滴。
但他仿佛不知道疼,又似乎只有这样,乞求着眼前之人,才能换取父亲的一线生机。
“哎哎,你这孩子干什么?快起来!”朱长兴一声大喝,赶紧站起身来扶他。
里面的动静惊到了站在门口的保卫科科长马小军。
马小军是副厂长林大华出事后,朱长兴直接破格提拔的。
冲进来后,马小军看见拼命磕着头的林强,眼底深处露出一丝不屑。
但也上前搭了把手。
“强啊,你父亲的事,叔尽力了,该帮的,该说的,都说了。事实就是如此,叔也没办法了。”
“我和你父亲关系那处的,和亲兄弟一样,你放心,他不在了,朱叔照顾你。”
“那个,小军,你送林强回去吧。今天下午放他半天假,明天一早你去接他,务必让他跟全程,看着他爹伏法,好好接受教育。”
“好的,朱叔,这事您就交给我吧。”
马小军自然是看不上这个林强的。
他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厂里照顾他,才让他在厂子里当门卫。
这林强,明天都要去目睹父亲的枪决现场了,现在还想着给朱长兴磕头求救。
傻子就他妈是傻子。
翌日,一大早。
看守所门口挤满了人。
毕竟枪毙的是拖拉机厂的副厂长。所以,按上面要求,拖拉机厂来了不少人,一起接受教育。
对他们来说,这更像是难得的休息。半天不用上班,正常算是上工,钱挣了,回去后也能多个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