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眯缝着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海瑞还没病死,张居正也在人间,万历小皇帝每日只需诵读经典,不必像现在这样殚精竭虑和群臣打打杀杀。
“有吗?”
“有,皇上,臣记得一人,貌似广西来的,昨日还在内城观看献俘,吏部说此人有些气节,嘴巴也很臭”
“快去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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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抬头望向刘招孙,微微笑道:
“宣武将军,继续说萨尔浒,午时才过,天黑之前,你能回瓮城便是最好,若不能,今晚便留在镇抚司过夜。”
“两位爱卿也先不要走,来人,赐座,赐茶!”
两人坐下,方从哲喘了口气,也想看看这位年轻总兵能说出什么花来。
“萨尔浒之战,皇上筹备一年零八个月,耗费两百万两军饷,调集天下精兵猛将,一心扫穴犁庭,速灭建奴,如今看来,却是失策了。”
刘招孙说到这里,抬头见万历神色不变,于是继续道:
“皇上老于军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远在末将之上,难道不知徐徐图之,如熊经略所说的守边之法,以守为攻,消耗建奴,后金人少地狭,假以时日,奴贼必然不战自溃。以微臣之愚钝,尚能想到,皇上如何不能?”
老皇帝眼睛微微眯起,似笑非笑的望向刘招孙。
辽东经略熊廷弼若有所思,这辽东守边之法,他也曾给皇上说过,奏疏、诏对皆有提及。
朝堂皆以为是皇上想要省钱,免得辽东前线师老饷匮,所以才逼迫杨镐仓促进兵。
莫非,其中还有其他难言之隐?
倒是方首辅对军旅之事不感兴趣,乘着皇上和刘招孙争锋之际,他将脖子伸长,四处搜寻久久未归的卢公公。
“何也?微臣猜想,皇上是不想为后世遗留祸根,所以力排众议向奴贼宣战,起用杜松、马林一众老将,督促前经略杨镐急速进兵,为的便是将奴贼灭于萌芽之际,不使奴贼滋蔓,蔓草尚且难以清除,何况是努尔哈赤这样的奸贼呢?可恨杜松冒进,朝鲜背叛,这次使萨尔浒大败,辽东危急,可见奴贼势力已是猖獗,亦可见圣上所图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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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不惜浮名,也要为太子扫除障碍,这便是微臣之前所说的,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陛下对太子之爱,非庸人所能理解。”
刘招孙站在万历身前,硬着头皮一番东拉西扯。
他的这番说辞,很多地方逻辑不通,与事实不符,比如什么力排众议,后金当时已向大明宣战,还用排什么众议。
此外,他的言语漏洞百出,甚至有些犯上之言,若是太祖皇帝在世,就直接拖出去剥皮了。
可惜,此时坐在刘招孙对面的,不是朱元璋,不是朱棣,而是明神宗朱翊钧。
朱翊钧一生最在意的事情,除了捞钱,便是骨肉亲情,他对亲人的爱(准确来说是对福王),也是常人难以理解的。
刘招孙说完,万历眼睛微微睁开,眼神中已没了刚才的愠怒。
“好,难得刘卿有这样的心意,你远在辽东,却能想到此层,比朕身边那些读圣贤书的人强,说下去,”
熊廷弼呆呆的望向刘招孙,被刘招孙满口胡言震惊,看来这真名士不要脸起来,连皇上都要甘拜下风啊。
在万历面前,只要不提钱,大家都还是好朋友,这是刘招孙听熊廷弼总结的经验。
见成功引起万历老皇帝注意力,他决定设法把话题朝辽饷上扯。
“臣观奴贼八旗军披甲战兵,当在八万人上下。浑江、开原战后,奴贼被臣等斩杀四千有余,包衣不计,大挫奴贼士气。然而辽阳、沈阳、铁岭等地,守军怯战,甚至有勾结建奴者,臣不便言·····”
“是谁!”
万历挥手打断,比起国本之争、梃击案之类,年近六旬的老皇帝对银子更感兴趣。
朝廷每年将几百万两银子投入辽东,每次辽饷发出后,万历皇帝都会失眠,深更半夜爬起来对白花花的银子念念不忘,却没了回响。
现在竟有人敢用自己内帑,去勾结建奴,如何不让老皇帝恼怒。
宫女上前给皇上擦了擦汗水,万历愤怒望向刘招孙。